九月的风裹着夏末最后一点热意,卷过A大铺满香樟叶的主干道。唐诗蕊穿着志愿者红马甲,
正踮脚往礼堂玻璃门上贴“防诈骗讲座”的指引牌,透明胶带在指尖粘出细碎的声响。
“同学,胶带歪了。”清冽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烟草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唐诗蕊手一抖,整卷胶带“啪嗒”掉在地上,滚出半米远。她慌忙转身,
撞进一双浸在晨露里似的眼睛——男人穿着熨帖的藏蓝色警服,肩章在阳光下泛着哑光,
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指节上还沾着点未干的墨迹。“对、对不起!
”唐诗蕊的脸颊瞬间烧起来,弯腰去捡胶带时,听见他弯腰帮她拾起,
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没关系。”男人笑了笑,
眉峰微蹙时攒着的锐利忽然化了,“我是市局反诈中心的郁孟鸿,来做今天的讲座。
”郁孟鸿。唐诗蕊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像舌尖含了颗薄荷糖,
凉丝丝的麻意顺着喉咙往下钻。她抱着怀里一摞宣传册,
指甲不自觉掐进纸页:“我叫唐诗蕊,音乐学院的,今天负责引导。”“麻烦你了。
”他接过她手里的宣传册,转身往礼堂里走时,警徽在领口晃了晃,
与香樟叶投下的光斑重叠,晃得唐诗蕊眼睛发涩。那天的讲座她听得心不在焉。
郁孟鸿站在台上,举着PPT讲“公检法不会通过电话要求转账”,
声音透过麦克风散在闷热的空气里,竟比她练过无数遍的《流浪者之歌》更抓耳。
他讲起去年破获的特大诈骗案,说有个老太太被骗走养老钱,在警局哭到晕厥时,
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在讲台上轻轻敲了敲——那是种克制的共情,像压在琴箱里的泛音,
不张扬,却震得人心头发麻。散场时人潮涌涌,唐诗蕊抱着剩余的宣传册堵在后台出口,
看见郁孟鸿正和一个穿便装的中年男人说话。男人拍着他的肩膀笑:“小郁可以啊,
讲得比上次在社区里生动多了,是不是看见这么多小姑娘,紧张了?”“徐哥别打趣我。
”郁孟鸿无奈地摇头,眼角的笑纹里还沾着点未褪的青涩。唐诗蕊后来才知道,
那是郁孟鸿的同事老徐,在反诈中心待了快二十年,
总爱拿郁孟鸿“小姑娘追着送水”的事开玩笑。
此刻她攥着口袋里那张写了自己学号和手机号的便签,心跳得像要撞破肋骨,
终于在他们转身时冲了过去:“郁警官!”郁孟鸿回头时,她看见他睫毛上落了点灰尘,
像停了只细小的蝶。“还有事吗?”“这个……”她把便签递过去,指尖抖得厉害,
“如果以后有宣传活动需要志愿者,能不能联系我?我时间很充裕的!
”老徐在旁边“哟”了一声,冲郁孟鸿挤眼睛。郁孟鸿接过便签,指尖划过纸面时顿了顿,
抬眼看向她:“音乐学院的?会乐器?”“嗯!小提琴!”唐诗蕊赶紧点头,
马尾辫在肩后甩了甩,“我还会一点点钢琴。”“挺好。”他把便签折好塞进警服口袋,
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有需要的话,我联系你。”那天下午,
唐诗蕊抱着宣传册在香樟树下站了很久。风卷着叶子掠过她的脚踝,
她想起十六岁第一次摸小提琴时,老师说“弦振动的频率对了,就能发出最动人的音”。
她当时不懂,此刻摸着发烫的脸颊忽然明白——有些人的出现,本身就是一场共振。
郁孟鸿联系唐诗蕊,是在半个月后的社区宣传日。电话里他的声音带着点杂音,
说在和平路社区需要人帮忙发传单,问她有没有时间。唐诗蕊捏着手机跑到琴房,
对着镜子把马尾辫梳了三遍,又从衣柜深处翻出条新买的白裙子,才骑着共享单车往社区赶。
社区活动中心的院子里,郁孟鸿正蹲在地上整理宣传展板,老徐在旁边搬桌子,
看见唐诗蕊来,嗓门一下子亮了:“哟,小唐来了?我们孟鸿可是念叨你好几天了。
”“徐哥!”郁孟鸿直起身,耳根有点红,“别乱说。”唐诗蕊把带来的奶茶递过去,
趁机多看了他几眼:警服的袖口沾了点灰,皮鞋边缘磨得发亮,应该是穿了很久。
她帮着发传单时,听见大妈们围着郁孟鸿问东问西,有问“小伙子多大了”的,
有问“找对象没”的,他都耐心地笑着答,说“工作太忙,没空想这些”。中午收摊时,
唐诗蕊看见他蹲在台阶上吃盒饭,白米饭配着咸菜,吃得很香。她悄悄跑到街角的便利店,
买了份热乎的鱼香肉丝盖饭递过去:“郁警官,这个给你。”郁孟鸿抬头时,
睫毛上沾了点饭粒。“不用了,我自己带了。”“你那个没营养。
”唐诗蕊把饭盒往他手里塞,“我刚好吃过了,这个是多买的。”她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
其实早上为了赶时间,一口东西都没吃。他最终还是接了,打开饭盒时,
热气裹着肉香飘出来,他抬头看她的眼神软了些:“多少钱?我转给你。”“不用不用!
”唐诗蕊摆手,后退半步时差点被台阶绊倒,郁孟鸿伸手扶了她一把,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裙料渗进来,烫得她心尖发颤。那天之后,
唐诗蕊成了反诈宣传的“常驻志愿者”。郁孟鸿下社区,她拎着保温杯跟在旁边,
里面是熬了整夜的银耳汤;他在市局加班,她算着他下班的点,裹着厚外套站在门口,
手里的热可可总是烫得恰到好处;她甚至托老徐打听他的排班表,在他值夜班的晚上,
抱着小提琴坐在警局对面的公交站,拉《查尔达什舞曲》,欢快的旋律越过马路,
钻进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老徐总在值班室里打趣郁孟鸿:“你听听,
小唐又在给你拉‘告白曲’了。”郁孟鸿嘴上说着“别胡闹”,却会在唐诗蕊冻得搓手时,
从窗口递出一杯热咖啡,用保温杯装着,是她喜欢的拿铁。转折发生在唐诗蕊大二的冬天。
那天雪下得很大,她替老师送一份乐谱到邻市的音乐学院,
回来时顺道去了市局——郁孟鸿前一晚说要加班整理案件卷宗,她炖了锅羊肉汤想给他送去。
值班室的灯亮着,唐诗蕊轻轻推开门,看见郁孟鸿趴在桌上睡着了。台灯的光晕落在他脸上,
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手边摊着的笔记本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案件记录,
还用工整的字迹写着几行小字:《流浪者之歌》高潮部分,弓法需更松弛。
《查尔达什舞曲》的跳弓,她总拉得太急。下次可以提醒她,慢一点,音色会更透。
唐诗蕊的眼泪“啪嗒”掉在笔记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她没叫醒他,
只是把带来的暖手宝塞进他怀里,又替他盖好搭在椅背上的警服外套。转身离开时,
手机震了震,是郁孟鸿发来的消息:“雪太大,别乱跑,我送你回学校。”她站在走廊里,
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笑出声,手指在屏幕上敲:“好啊。唐诗蕊大三那年的跨年夜,
A大举办新年音乐会。她作为小提琴首席,独奏的曲目是《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登台前,
她给郁孟鸿发了条消息:“晚上七点,音乐厅,有空来吗?”他回得很快:“值班,走不开。
但会听直播。”唐诗蕊握着琴弓的手紧了紧,舞台灯光亮起时,她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忽然觉得那束追光格外刺眼。前奏响起的瞬间,她闭上眼,
脑海里全是郁孟鸿的样子——他蹲在社区发传单的样子,他在警局灯下写卷宗的样子,
他递咖啡时指尖微颤的样子。旋律从哀婉渐入温柔,像月光漫过结冰的湖面。
她想起第一次听这首曲子时,老师说“这是关于克制与遗憾的歌”,可她总觉得,
里面藏着种不肯熄灭的执拗,像她追了他两年的心意。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唐诗蕊鞠躬时,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侧门处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藏蓝色警服,肩章在阴影里泛着光。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下场时几乎是跑着过去的。“你怎么来了?”她喘着气问,
手还在微微发抖。郁孟鸿脱下沾着雪的外套,头发上还挂着冰碴:“老徐替我值了半小时班。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是支银质的琴弓尾钉,
上面刻着细小的音符。唐诗蕊捏着那枚冰凉的金属,忽然鼓起勇气抬头:“郁孟鸿,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风从敞开的侧门灌进来,吹得她的演出服猎猎作响。
郁孟鸿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沉默了几秒,忽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警服上的寒气与他胸腔的温度混在一起,唐诗蕊听见他的心跳声,比她拉琴时的颤音还要急。
“喜欢。”他的声音埋在她的发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很早就喜欢了。”那天晚上,
他们在琴房待到凌晨。唐诗蕊打开落满灰尘的钢琴盖,
指尖落在琴键上:“我教你弹《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吧。”郁孟鸿的手指常年握笔握枪,
触键时带着生涩的力道,指尖在黑白键上犹豫地移动,像个初学的孩子。唐诗蕊站在他身后,
握着他的手一点点引导,他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手背,痒得她想笑,眼眶却先湿了。
“这里要轻一点。”她凑近他的耳边,呼吸拂过他的耳廓,
“像……像你上次给我盖外套时的力度。”郁孟鸿的动作顿了顿,
侧脸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转过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这样?
”琴键发出一个温柔的音,像雪落在松枝上的轻响。唐诗蕊点点头,忽然被他扣住后颈吻住。
琴房里的月光忽然变得粘稠,混着钢琴未散的余音,在空气里织成一张温软的网。
唐诗蕊大学毕业那天,穿着学士服跑去找郁孟鸿。市局门口的玉兰开得正好,
她举着毕业证书在他面前晃:“郁警官,我考上本校的硕博连读了,以后还能在这待六年。
”郁孟鸿刚出任务回来,警服上还沾着点泥土,却笑得眼睛发亮:“这么厉害?”“那当然。
”唐诗蕊踮起脚,替他拂去肩上的灰尘,“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定个七年之约?”“什么约?
”“七年后,我博士毕业,你……”她看着他的肩章,“争取再拿枚三等功。然后我们结婚。
”郁孟鸿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不用等七年。”他们结婚,
是在唐诗蕊研二那年的秋天。婚礼很简单,来的都是亲近的人。老徐当伴郎,
喝多了红着眼眶拍郁孟鸿的肩膀:“小子,总算把你这根木头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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