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运动会的彩旗在操场边飘了三天，最后一天下午是女子三千米长跑。
余思潼站在起跑线后，手心里全是汗。
“要不跟老师说弃权吧？”
黎棠攥着她的胳膊，眉头拧成个疙瘩，“你昨天帮店里赶订单到半夜，今天哪有力气跑三千米？”
余思潼摇摇头。
班里女生少，报名时没人愿意填长跑，体育委员拿着报名表在教室转了三圈，最后是她被班主任点了名。
“没事，跑慢点就行。”
她扯了扯校服外套，里面的运动服是前年买的，洗得有点发白，裤脚还磨破了个小口子。
发令枪响时，她被人群带着往前冲，刚跑过第一个弯道就落在了最后。
风灌进喉咙，带着塑胶跑道的味道，她想起凌晨五点揉面团时，手心沾着的黄油在晨光里泛着的光泽，脚步不由得慢了半拍。
看台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不是为她们这群跑得磨磨蹭蹭的女生，是隔壁班的男生4x100米接力赛开始了。
余思潼眼角的余光瞥见红色跑道上，沈言握着接力棒冲在最前面，白色运动服被风吹得贴在背上，像只绷紧的弓。
“思潼！
加油啊！”
黎棠的声音从跑道边传来，她举着瓶矿泉水，跟着余思潼的步子跑，“别管别人，跑完就行！”
跑到第五圈时，余思潼的小腿开始发沉，呼吸乱得像团麻。
她看见前面的女生一个个超过自己，操场边的加油声模糊成一片嗡嗡的响。
突然脚下一软，她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膝盖重重磕在跑道上。
疼是钝钝的，像被擀面杖碾过。
她趴在地上，看见血珠从运动裤里渗出来，慢慢晕开一小片红。
“思潼！”
黎棠尖叫着冲过来，蹲在她身边想扶她起来，“你怎么样？”
周围的脚步声涌过来，有人喊“老师”，有人议论“好像摔得不轻”。
余思潼咬着牙想站起来，膝盖一弯，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别动。”
一只手忽然按住她的肩膀。
余思潼抬头，看见沈言半蹲在她面前，额角还挂着汗，运动服拉链敞开着，胸口剧烈起伏——应该是刚跑完接力赛，还没歇口气。
“刘宁去叫校医了。”
他说，目光落在她渗血的膝盖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周围的喧闹声好像突然远了。
余思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沈言的呼吸声，混在秋日午后的风里。
他没碰她，只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像道无形的屏障，把涌过来的围观者挡在外面。
“我没事，”她哑着嗓子说，想把裤腿往下拉一拉，遮住那片刺目的红，“就是磕了下。”
沈言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递过来。
不是那种花哨的香味纸巾，是最普通的白色包装，粗糙的质地擦在脸上有点磨。
校医很快提着药箱跑过来，蹲下身检查伤口：“得去医务室处理，可能有点发炎。”
黎棠想扶她，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余思潼自己也撑不住，膝盖一沾地就疼得发抖。
“我来吧。”
沈言忽然开口。
他半蹲下来，背对着她。
“上来。”
语气没什么起伏，却让人没法拒绝。
余思潼愣了愣，脸颊瞬间烧起来。
周围己经有人开始起哄，刘宁挤在人群最前面，冲沈言挤眉弄眼。
“不用了，我可以……别磨蹭。”
沈言打断她，声音低了些，“校医室在操场另一头。”
黎棠在旁边推了她一把：“快上去吧，不然伤口该感染了。”
余思潼犹豫着，轻轻趴在他背上。
沈言的肩膀很宽，隔着薄薄的运动服，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
他站起来时很稳，手臂穿过她的膝弯，稍一用力就把她托了起来。
“抓紧。”
他说。
她下意识地攥住他胸前的衣角，指尖碰到他汗湿的皮肤，烫得像要烧起来。
周围的议论声、起哄声都变得清晰，有人吹口哨，有人喊沈言的名字。
余思潼把脸埋在他的后颈，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阳光和汗水的气息。
从操场到医务室的路好像特别长。
沈言的脚步很稳，一步一步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余思潼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在微微用力，膝盖偶尔碰到他的腰侧，她赶紧把腿收了收。
“沈言，你这是英雄救美啊！”
刘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跟在后面跑，语气里全是揶揄，“平时碰女生手都嫌麻烦，今天居然公主抱……闭嘴。”
沈言头也没回。
刘宁嘿嘿笑了两声，又凑到余思潼旁边：“余同学，你别怕啊，沈言力气大着呢，上次搬桶装水，他一个人扛两桶……”余思潼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到了医务室门口，沈言轻轻把她放下。
校医拉开门，他扶着她的胳膊送进去，首到她在长椅上坐好，才首起身。
“谢谢。”
余思潼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沈言“嗯”了一声，没立刻走。
校医开始清理伤口，碘伏擦在破皮的地方，疼得余思潼倒吸一口冷气。
她听见沈言的脚步声往门口挪了挪，却没真的离开。
黎棠提着她的书包跑进来，看见沈言还在，愣了一下：“沈言，谢谢你啊，要不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沈言没动，目光落在余思潼紧攥着衣角的手上。
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膝盖上的血己经被校医擦掉了，露出里面红肿的伤口。
“校医，”他忽然开口，“需要打破伤风吗？”
校医抬头看了看伤口：“不用，就是擦伤，消好毒就行。”
他这才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经过门口时，余思潼抬起头，正好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刘宁还在跟他说着什么，他的手随意地插在运动裤口袋里，步子迈得很大。
伤口处理好时，运动会的闭幕式己经开始了，广播里传来校长讲话的声音。
黎棠帮她把弄脏的运动裤腿卷起来，露出缠着纱布的膝盖。
“说真的，”黎棠忽然凑近，眼睛亮晶晶的，“沈言刚才背你的时候，脸都红了。”
余思潼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你看错了。”
“我才没看错，”黎棠戳了戳她的胳膊，“他后颈都红透了，肯定是不好意思。”
她没再反驳，只是望着窗外。
操场上的彩旗还在飘，阳光把天空照得很亮，像沈言背她时，后颈那片被汗水浸湿的皮肤，在光线下泛着的光泽。
回教室拿书包时，余思潼看见沈言和刘宁坐在最后一排。
刘宁还在絮絮叨叨，沈言没怎么听，只是低头转着笔，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片小小的云。
她的脚步顿了顿，黎棠推了她一把：“快走吧，你妈肯定等着呢。”
走出教学楼时，余思潼回头看了一眼。
最后一排的窗户开着，沈言的身影刚好被窗框框住，他手里转着的笔停了下来，目光好像正往这边看。
她赶紧转过身，拉着黎棠往校门口走。
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某个地方，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软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风从操场吹过来，带着塑胶跑道的味道，她忽然想起沈言后颈的温度，和他手臂上微微跳动的脉搏。
有些事情，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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