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裴长淮自小便定有婚约。两个月后,婚期将至,京城中却盛传我与魏王日夜欢好。
成婚前夕,我将一纸退婚书扔向跪在地上的裴长淮。那一夜,他跪在府门前,我站在院中,
任由暴雨砸在我们身上。裴长淮因此成为满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三年后,我转头另嫁魏王。
也是在成婚前一天。魏王被捕入狱,裴长淮隆重登上九五之尊。但无人知晓,
魏王是我亲手设计送入地牢。不曾想,裴长淮登基下的第一道圣旨是传召我入宫为婢。
他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嗤笑的看着我:谢婉瑜,你贪慕虚荣与我退婚时,
可有想过今日?1马车缓缓驶入宫门,我掀开车帘入眼皆是朱红宫墙。到了地方,
我深呼吸后下了马车。我看着厚重的朱红色宫门重重合上,宛若在我心中落下了锁。
引路太监上前,我随他沿着宫道七拐八拐,刚跨过一道宫门,就响起熟悉的声音。
皇上接连着半月都歇在萧贵妃的瑶华宫里,怕是都忘了有我这么一个人!
钰嫔坐在采仗上很是气急败坏。一旁的宫女安慰道娘娘莫急
引路太监见是钰嫔立马小声喊我跪下。如今我只是一名宫女,
半月前裴长淮一道圣旨召我入宫。我以身体不适推脱了半月才进宫,很显然这次我见到他,
他一定是很生气的!从第一世家谢氏嫡女沦为宫婢,这是全京城的笑谈!裴长淮以彼之道,
还施彼身。他要让我承受三年前他被我退婚的侮辱。就在钰嫔要走去时,
萧悦的声音突然响起等等!谢婉瑜,许久不见,怎么混到如今的地步,
瞧瞧你这身宫女装扮,哪还有谢氏嫡女的样子,哈哈哈!看在我们过去的情谊,
你可以来我身边伺候。萧悦居高临下的打量我。我垂下眼帘,
做低眉顺眼状多谢钰嫔娘娘的心意,奴婢已经有了去处,就不劳烦费心了。
我让你来我这,你敢不从?若是我告诉皇上你顶撞我,皇上定会狠狠惩罚你。
萧悦笑容一滞,转而恼羞成怒。采荷劝道娘娘,您若是想要一个宫女还不简单吗?
直接向皇上讨来便是,犯不着生气。萧悦一听这话,挥挥手就由着采仗抬走,
得意的看着我。谢婉瑜,你给我等着。想来又是想到什么荒唐的主意了。
从前便是时常琢磨离谱的念头来找我麻烦,也怪好玩的。这人生气很快消气也很快,
甚是有趣。引路太监继续带着我向深宫走去。走了一个时辰才来到承乾宫。我站在殿外等候,
引路太监进去禀告。没多久裴长淮身边的太监总管出来你好生在殿外跪着,
皇上还在处理公务,慢慢等着吧。我心知肚明,明白裴长淮这是在故意罚我,
因他觉得我故意拖延进宫的时间,没有接到圣旨就入宫。
我谢氏是几百年屹立不倒的第一世家,即使裴长淮登基,谢王萧崔四大世家,
谢氏亦是稳居第一!崔莹被册封为贵妃,崔家隐隐有越过我谢氏的苗头。王清秋封为淑妃,
萧悦封为钰嫔。因家族,裴长淮心有怨气,也不能让百年世家覆灭,否则便是昏君,
可他偏偏想做明君。这样一来就不能迁怒于谢氏全族,最后下一道旨意让我入宫为婢,
年满二十五便可出宫。只要五年,五年后我就可以出宫了,我内心期盼着那天的到来。
一声雷响将我的思绪拉回,很快就下起了大雨。如三年前那个雨夜让人心寒。
李顺小心试探道:皇上,外面下起了大雨,谢姑娘还在殿外跪着,要不要宣她进来
怎么?你心疼了?一个悔婚另嫁他人的女子,也该好好教教规矩!她爱跪就让她跪着!
殿内的对话清清楚楚传入耳中,我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我只记得身体重重摔下去就没了意识。2有一抹刺眼的亮光,迫使我不得不睁开眼睛。
我抬起手挡在眼前,好一会才适应,口中干涩。我撑起身环视周围,
一个宫女装扮的女子举着一盏油灯,借着油灯的亮光我才看清屋里。她注意到我的动作,
往床铺走近几步谢姑姑,您终于醒了?现在是卯时一刻,您可以再睡会儿。
当她把油灯放低,我这才看清眼前人的样貌,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
我听着自己嘶哑的声音发出可有茶水?奴婢这就给谢姑姑倒水。
她立马将油灯放下转身去倒了一杯水给我。我接过水咕咚咕咚往下咽,喝完一杯再递给她,
示意她再倒一杯,她又给我续上一杯。解了渴我看向她,她会意道:谢姑姑,
奴婢名叫玲珑,昨日您在勤政殿外晕倒了,李公公吩咐奴婢来照顾您你为何唤我姑姑?
皇上已经下旨让谢姑姑在御前伺候,如今是御前掌事大宫女了。
我疑惑道:御前掌事大宫女?是啊,谢姑姑,日后有什么都可以吩咐奴婢去做。
谢姑姑,您还发着烧呢,再睡会儿吧,时辰到了奴婢叫您。
玲珑蹲在我床前替我掖了掖被子。我的头确实是昏昏沉沉的,浑身发热,说句话也乏力。
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我进宫的画面,父亲母亲的担忧,哥哥嫂嫂的牵挂。
睡梦中我感觉有一双柔软的小手抚上额头,不久后,冰凉感抚上前额。谢姑姑,谢姑姑。
玲珑轻声唤着我。我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玲珑,察觉到前额的湿帕子。原来不是在做梦,
一直有人在给我敷冷毛巾降温,玲珑,你一直都在照顾我吗?
宫里奴才生病也没有资格请太医,不过是扛着,生死全看老天。
奴婢在家里发热都是这样做的,很快就会退热的玲珑把湿帕子揭开换上另一块湿帕子。
玲珑,你以后不要叫我姑姑。不叫姑姑,那…我喊什么?我比你年长一些,
可以唤我姐姐。我微笑的看着玲珑。是,谢姐姐。玲珑被我盯着害羞,
慌忙起身要把盆里的水倒了。谢姐姐,我去换盆水就回来。玲珑端起水就要出去。
我连忙喊住她,把油灯带上。谢姐姐,用不着灯,我看得清。玲珑转过头回我,
一眨眼人就跑出去了。真是个火急火燎的丫头。房内独留我一人,思绪不由自主的纷飞。
裴长淮让我一进宫就成为御前掌事,这可不是好事。一来,宫里那些资历老的宫女不服气,
二来,也会受到后宫那些嫔妃的敌视,三来,很可能成为前朝官员权利博弈中的“靶子”。
普通宫女晋升都需要从洒扫、浆洗等杂役做起,熬个十年八年才可能升至御前打杂,
而掌事之位往往由在御前服役多年,熟悉皇上习性的老人把持。
像我这样“一步登天”的新人就直接占据御前掌事的位置,只会成为众矢之。
我眯起眼睛暗暗思忖,在缺乏宫廷生存的根基下,我怎样才能快速站稳脚跟。裴长淮,
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只会追着你,唤你淮哥哥的少女了。三年多的时间,
我早已懂人心而利用人心!我从不后悔当初退婚,任何决定都是我深思熟虑后的权衡。
我来到皇宫就是为自己复仇的。3谢姐姐的脸色太苍白了,还没有退热,
要不要奴婢去跟皇上禀假。玲珑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玲珑打了热水回来。
心绪被玲珑拉回,半晌后,我有气无力道:不必惊动皇上,今日是我第一天在宫里当差,
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告假。那奴婢伺候谢姐姐洗漱。玲珑跃跃欲试的给我拧好帕子,
就要上前往我脸上抹。我起身下床,腿针扎似的疼,勉强站起来,但险些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玲珑眼疾手快的过来扶住我才没有摔下去。谢姐姐,你的腿,还是奴婢帮您吧。
玲珑眼睛红红的就要哭的样子。我淡淡道我自己来。
我接过玲珑手上温热的湿帕子开始洗漱。傻丫头,你哭什么?快别哭了,
一会儿让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把你怎么着了。温热的帕子在脸上轻轻擦拭,
我感觉舒服了好多。玲珑被我安慰几句哭得更凶了,奴婢…只是…替谢姐姐鸣不平。
您明明是小姐,却要入宫为婢。我一怔,手上动作停住,紧紧盯着玲珑,
想从她眼睛里看到这句话的真实用途。怎么了?谢姐姐。玲珑被我注视的浑身不自在,
也忘了哭。我冷淡道:无事。梳上流云簪,画眉点唇,一气呵成。
一旁的玲珑看着我的动作惊讶极了。玲珑疑惑问道:流云簪梳的真好看,
谢姐姐真的是昨日才进宫的吗?怎么瞧着这手法倒像是已经进宫十年了?我并不接话,
起身走出去。门外已然站了两人,纷纷向我行礼:谢姑姑。走吧。我微微颔首,
借着昏暗的烛火,步行至谢长淮的寝殿。殿内淡淡的龙涎香灌入鼻腔,我撩开层层墨色帷幔,
轻手轻脚进入内殿。我站在最后三道帷幔前,低垂着头。
身后那两人站在离我三步远的位置窃窃私语:哼!我就不信一个大小姐会伺候人,小霜,
你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吧,嘻嘻嘻。就是,原本珊瑚姐姐才是御前掌事,
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小姐,不去好好做她的小姐,倒是进宫抢着做奴婢,
硬生生顶替了您的位置。以珊瑚的资历,没有我横插一脚,她如今就是御前掌事姑姑了。
想必现在恨极了我,希望我赶紧出差错。我小声呵斥道:都闭嘴!
帷幔内突然传出吵什么?当朕的寝殿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在此喧哗。
我们三人当即俯身道:奴婢给圣上请安,圣上万安。进来伺候朕洗漱更衣。是
珊瑚与小霜飞快上前掀起帷幕,一个上前拧帕子,一个上前递痰盂。
我慢慢走上前抬起眼看向裴长淮,四目相对,我在他眼里看到我的倒影。
在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到从前对我的深情,有的只是阴鸷的眼神,嘴角的弧度,冷酷无情。
裴长淮变了好多,从前鲜衣怒马的少年,眼里尽是不羁,而今龙袍加身,自带帝王气场。
自退婚后我们便再也没见过,裴长淮让我感到熟悉而陌生。你,过来给朕更衣。
裴长淮示意让我给他更衣,我微微一顿反应过来,珊瑚和小霜一脸不屑的退到一边。
我不紧不慢的从宫女手中拿起朝服,给裴长淮套上。朝服繁琐,我直直跪着认真系腰带,
却怎么也扣不住,裴长淮的手掌拂过我的指尖,轻轻一按便听到玉扣嵌入的声响。
我惊讶于这种巧思,浅浅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挂在嘴角。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裴长淮皱眉看着我。我随口回道:无碍。转身取冕冠,然后往裴长淮头上套,
因身量不够就踮起脚尖。可还是够不着,我怒瞪裴长淮一眼,压下愤怒后请皇上弯一下腰,
奴婢够不着。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想到裴长淮真的听话,
弯下腰来抬眸看着我这样可以了吗?嗯,皇上别动,等会冕冠歪了就不好看了。
我捧着冕冠戴到他头上。自此,终于穿戴完整,我长嘘一口气。
我看着眼前散发帝王之威的裴长淮不由得愣神,剑眉星目,黑眸似浸在寒潭里的墨玉,
让人一眼便觉难忘。就在我愣神的片刻,裴长淮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谢婉瑜,
在宫里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挣脱出手,双膝跪地,
低眉顺眼道:奴婢不敢。真是个阴晴不定的家伙,上一秒的乖顺是为了下一秒发脾气吗?
裴长淮扯了下嘴角,冷酷道你这样悔婚另嫁他人的女子也会有不敢的事?倒是稀奇了。
奴婢当初退婚另有隐情,是因为……我低下头,想要解释清楚。
裴长淮立刻打断了我的话,不敢最好,要是有什么歪心思被朕发现了,小心你的人头。
说完便拂袖而去。我拔高声音道:是,奴婢谨记。待裴长淮走后,
我正要往殿外走珊瑚和小霜同时挡住我的去路。4小霜说: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在皇上面前不还是同我们一样卑躬屈膝的。从贵女沦为婢女的滋味如何?
御前掌事迟早是我的,我等着你被贬为浣衣局的那天。珊瑚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打量着珊瑚道:不会有那天的。哼!说大话谁不会?
你一个小姐懂得怎么伺候主子吗?像你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千金大小姐,
真当御前的差事是可以蒙混过关的?珊瑚语气带着嘲讽。是不是可以蒙混过去,
要看以后的日子,珊瑚,你今日的差事做完了吗?我语气冷淡,神色带着威慑。
珊瑚很快在我冰冷的目光下败下阵来。拉着小霜拔腿就往外走。
小霜一边走一边说:你竟敢指使珊瑚姐姐干活,珊瑚姐姐的资历,你唤声姑姑也不为过。
不愿干那就走人,你们这个位置可有的是人抢着干。我紧随其后。
既然裴长淮下旨让我做御前掌事,我必须要稳居此位,要是被拉下去,
连带着家族也会被瞧不起。到了殿外,十几个宫女整齐站着。我站定后目光扫过所有宫女,
语气冷硬道:听好了,打今儿起,所有人都要各司其职,
我不管你是新来的还是宫里的老人,出了差错照样拖去慎刑司领二十板,再发去浣衣局。
谁要是敢偷懒耍滑、互相攀扯,或是嚼舌根,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知道“规矩”。
都听清了?是。我厉声道:都下去各归其位!宫女们纷纷四散离去,
小霜还在幽怨的看着我,被珊瑚不情不愿的拖着走。小霜挑衅的对我说:走着瞧,
我不会让你如意的。玲珑上前担忧道:谢姐姐,您烧还未退,连站着都晃悠,
快回房歇息吧。玲珑别担心我了,倒是你昨夜一宿没睡,眼底都发青了,快先去歇歇。
我哪有那么金贵?喝碗姜汤发发汗就好了。我温柔轻抚玲珑眼底的青痕。
谢姐姐可是谢氏嫡女,怎就不金贵了,要我说,全天下就姐姐最为娇贵。放肆!
5见来人是钰嫔,我拉着玲珑走上前屈膝行礼:奴婢见过钰嫔娘娘。好大的胆子,
竟敢在皇上寝殿外说自己金贵,你一个奴婢谈何金贵?莫不是想爬龙床?
萧悦杏眸怒瞪着我。这么早就来,看来是找茬的。我垂下头:奴婢并无此意。
她气急道:采荷,压住她,我今天要把她这张脸毁了,看她还怎么勾引皇上?
采荷带着几个宫女上前就要抓住我。我迅速将头上的发钗拔下,对着上前的人扎上去。
谁敢上前,我就刮花谁的脸玲珑满脸写着紧张,姑姑…萧悦看着我道: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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