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数字冷酷地跳成了00:00。陈默眼球干涩发烫,视野里堆积如山的市场分析报告、财务预算表、竞品对比折线图,混合着显示器惨白的光,像一团黏稠的、正在缓慢凝固的水泥,沉甸甸地糊在他的视网膜上,每一次眨眼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刺痛。办公室里最后一点空调的嗡鸣也停止了,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漫上来,淹没了他的脚踝、膝盖,一点点向上攀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窒息感。空气里残留着劣质速溶咖啡的焦糊味,还有某种食物馊掉的酸败气息,丝丝缕缕,顽强地钻进鼻腔。
他用力搓了把脸,指关节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尖触到鼠标垫边缘一个小小的破洞,那是长久摩擦留下的痕迹。桌角放着一个孤零零的马克杯,杯壁上残留着深褐色的咖啡渍,像干涸的血迹。杯底沉着可怜兮兮的几枚硬币,最大面值不过五毛。这就是他此刻世界的全部重量。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在喉咙里刮擦着,带着铁锈的味道。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某种虔诚的仪式,然后重重落下。
Enter键被敲响的声音,在巨大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脆,甚至带着一丝惊心动魄的回响。屏幕上的进度条开始奔跑,绿色的小方块执着地向前推进,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工蚁,背负着他过去三个月里被抽干的每一滴心血、熬过的每一个凌晨、强咽下的每一口冷掉的盒饭、被上司刘永强拍着肩膀许诺“好好干,项目成了你就是头功”时点燃的每一簇希望之火。三千万。这个庞大得令人眩晕的数字,此刻就寄托在这条小小的、沉默奔跑的绿色条带上。它承载着他在这个城市扎根、体面地活下去、给林薇一个承诺过的未来的全部可能。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框弹了出来,像一个简洁的句号,暂时结束了这场漫长酷刑。陈默瘫倒在椅背上,后颈的骨头硌着廉价的塑料椅背,发出轻微的呻吟。窗外,城市庞大的阴影轮廓浸泡在浓稠的夜色里,远处写字楼零星的灯光如同漂浮在死寂海面上的磷火,遥远而冰冷。疲惫像一张浸透了水的厚重毯子,瞬间将他裹紧,沉入意识模糊的边缘。
意识在混沌的泥沼里挣扎,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一阵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猛地将他从浅滩中拽了出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他摸索着拿起桌上那个屏幕已经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旧手机,林薇的名字在屏幕上疯狂跳动,像一颗灼热跳动的心脏。
“薇薇?”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未褪尽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更清晰、更温暖一些。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急促而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像坏掉的风箱。“陈默……陈默……”林薇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颤抖,“我……我对不起你……”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无底冰窟,寒意瞬间攫住了四肢百骸。“怎么了?薇薇?出什么事了?你在哪?”他猛地坐直身体,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我……我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林薇的哭声骤然放大,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崩溃,“我撑不下去了……这看不到头的日子……这破出租屋……还有你那个永远在‘等下一个项目’的老板……我等不起了陈默!我等不起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剐过陈默的耳膜,“刘永强……他能给我!他答应我了!”
“刘永强?”陈默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了他的意识,“哪个刘永强?薇薇你说清楚!哪个刘永强?!”
“还能有哪个……你的……你的刘总监……”林薇的声音低了下去,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一种令人心寒的麻木,“他说……项目马上就是他的了……他会带我走……去……去更好的地方……陈默……忘了我吧……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单调、冰冷、绝情,像一个最终的审判,将他钉死在原地。
“薇薇?薇薇!”陈默对着手机嘶吼,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忙音。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在冰冷的地砖上,屏幕彻底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狰狞地扩散开,映照着他同样碎裂的脸。身体里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他扶着桌子边缘,指甲深深抠进廉价的合成板材里,留下几道惨白的印痕。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走廊里明亮得刺眼的灯光瞬间涌入这方狭小的黑暗,像探照灯一样打在陈默惨白的脸上。门口站着的,正是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笑容的刘永强。他身后簇拥着几个部门主管,一个个脸上都堆满了谄媚和恰到好处的恭贺神情。
“哟,陈默?还没走呢?”刘永强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亲和与居高临下的掌控感,他踱步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陈默的心跳上。“辛苦了辛苦了!知道你为这个项目熬了不少夜,年轻人,拼劲足,很好!”他走到陈默的电脑前,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份刚刚发送出去的、署着他刘永强大名的项目策划书邮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刘总……”陈默的声音像是从砂纸里磨出来的,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我的策划案……”
“你的策划案?”刘永强猛地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威胁的审视,他微微眯起眼睛,像一条盯住猎物的毒蛇,“陈默,你是不是加班加糊涂了?这份‘启航’计划,从头到尾都是我们整个团队,在我刘永强的亲自指导和战略部署下完成的!你作为项目组的成员,当然也付出了一些基础性的、执行层面的劳动,这点公司不会忘记,该有的项目奖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陈默僵硬的肩膀上,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制,“年轻人,要懂得感恩,更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总想着一步登天。这个项目对公司意义重大,由我亲自向集团领导汇报,才是最稳妥、最负责的做法。明白吗?”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默的耳朵,刺穿他的鼓膜,冻僵他的血液。他感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沉重、粘腻,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周围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无法呼吸,只能眼睁睁看着刘永强那张虚伪的、胜利者的脸在视野里扭曲、变形、放大。胃里的翻腾终于冲破喉咙的束缚,他猛地推开刘永强的手,踉跄着冲向角落那个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垃圾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些苦涩的胆汁。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刘永强嫌恶地皱紧了眉头,用手帕掩住口鼻,后退了一步,仿佛躲避什么肮脏的瘟疫。“啧,看看你这样子!行了行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去休息吧!明天……哦不,给你放两天假,好好调整一下状态!”他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然后带着他那群沉默而恭敬的跟班,趾高气扬地离开了,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办公室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陈默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垃圾桶里散发出的酸腐气味。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直起身,视野依旧模糊。他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工位,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个小小的相框上。那是去年秋天,他和林薇在郊外一个小公园拍的。照片里,林薇穿着米白色的毛衣,靠在他怀里,笑容明亮,眼睛弯成了月牙。他搂着她的肩膀,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背景是金黄色的银杏叶,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不真实。照片里他的眼神,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和温柔。那时他刚升职加薪,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狂奔。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过相框冰冷的玻璃表面,抚过林薇灿烂的笑脸。然后,猛地抓起相框,狠狠砸在地上!
“哗啦——!”
玻璃碎片像被冻结的泪水,瞬间炸裂开来,四散飞溅,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尖锐冰冷的光。照片脱离了束缚,飘落在地。陈默弯下腰,捡起那张承载着过去所有温暖和幻梦的纸片。照片上,他和林薇依偎的笑容,此刻像最恶毒的嘲讽。他死死地盯着,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然后,他抬起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照片撕开——不是撕成两半,而是疯狂地、歇斯底里地撕扯着,一下,又一下!脆弱的相纸发出刺耳的“嗤啦”声,如同他心底什么东西彻底断裂的哀鸣。他和林薇的笑脸被粗暴地分离、扯碎,变成无数扭曲的、无法辨认的碎片。
他攥着这一把刺手的、锋利的碎片,如同攥着一把滚烫的烙铁,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办公室,冲进了城市午夜冰冷粘稠的黑暗里。身后,是满地狼藉的玻璃渣,和一室被彻底遗弃的死寂。
冷风像无数细密的针,穿透他单薄的衬衫,扎在皮肤上。他毫无目的地狂奔,肺叶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被迎面而来的风瞬间吹散,只留下冰冷的盐渍。他冲进街角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像一个刚从沙漠深处爬出来的濒死之人,眼神空洞而狂乱,直勾勾地盯着冰柜里排列整齐的廉价啤酒罐。
“啪嗒,啪嗒,啪嗒……” 一罐,又一罐。铝罐被粗暴地拉开,发出短促尖锐的嘶鸣,金黄色的液体带着泡沫涌出,灌进喉咙,冰冷、苦涩、灼烧。他不需要杯子,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这液体带来的短暂麻痹。意识开始模糊、旋转,便利店惨白的灯光在眼前扭曲成诡异的光斑,收银员模糊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和厌烦。世界只剩下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灼痛,和胃里翻搅的冰冷液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便利店的,只记得脚下像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城市更深的阴影里。霓虹灯招牌在视野里晕染成一片片模糊而妖异的色块,红的像血,绿的像毒,蓝的像冰。汽车的喇叭声、醉汉的喧哗声、远处隐约的警笛声……所有的声音都扭曲变形,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毛玻璃,只剩下嗡嗡的背景噪音。他扶着冰冷的、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剧烈地呕吐,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布料粗糙地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刺痛。
意识沉浮,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拐进了多少条不知名的暗巷。最后,身体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像一袋沉重而松垮的垃圾,软软地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路沿上,瞬间的剧痛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他侧躺在地上,蜷缩起来,脸颊贴着粗糙肮脏的地面,能清晰地感受到砂砾的颗粒感和一股浓重的尘土混合着不明污物的腥臊气味。视野所及,是马路牙子缝隙里顽强钻出的几茎枯草,在夜风中瑟瑟发抖。更远处,一只被丢弃的、沾满油污的白色一次性饭盒,被风吹着,骨碌碌滚过路面,发出空洞的声响。城市的巨大阴影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沉重得令人窒息。他感到自己正在无限地缩小,沉入这片冰冷、坚硬、毫无怜悯的黑暗之海的最底层,被淤泥紧紧包裹,无法呼吸。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刻,他摸到了自己裤子口袋里那个坚硬的小东西。是那枚戒指。廉价的白金指环,上面镶嵌着一粒小得可怜的碎钻。那是他省吃俭用三个月,在商场打折时买下的。他原本计划着,等这个三千万的项目尘埃落定,拿到那笔丰厚的项目奖金和晋升后的工资,就正式向林薇求婚。他想象过无数次那个场景,在某个安静的、有烛光的餐厅,或者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开满蔷薇花的小公园长椅上……他会单膝跪地,掏出这枚戒指,笨拙而真诚地说出那句话。
而现在……
他摸索着掏出那枚小小的指环。冰冷的金属触感刺痛了指腹。黑暗中,那粒微小的钻石黯淡无光,像一个凝固的、绝望的句点。他死死地攥着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然后,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扬手一抛!一道微弱的银光在浓稠的夜色里划出一道短暂而凄凉的弧线,无声无息地落入了路边那个散发着恶臭、堆满腐烂垃圾和污水的敞口垃圾桶里。轻微的“噗”的一声,像是生命最后一点余烬熄灭的声音。
他蜷缩在冰冷坚硬的人行道上,像一只被世界彻底遗弃的破麻袋。胃里的酒精依旧在灼烧,额头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城市的霓虹依旧在头顶冷漠地闪烁,车流在不远处呼啸而过,没有人停下脚步,没有人投来一瞥。世界如此巨大,喧嚣而冰冷,而他,陈默,像一颗被投入死海的石子,无声无息地沉没下去,沉向那永无尽头的、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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