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无影灯像悬在头顶,惨白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的铁锈味——那是血的味道。我的血。
身体像是被厚重的冰层封住,只有一种冰冷、尖锐、被不断拉扯切割的剧痛从下腹蔓延开,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锯,在一下下地锯着我的骨头,搅碎我的内脏。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在撞击裂开的胸腔,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血腥气。麻药?不,它们似乎避开了我的痛觉神经,让我无比清醒地感受着这场酷刑。
“乖,别乱动。”一只保养得宜、涂着淡粉色蔻丹的手稳稳地按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容抗拒。
是婆婆宋美娟。她俯身靠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声音轻柔得如同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忍一忍,很快就好了。都是为了子豪爱的女人,为了我们家薇薇啊。”
薇薇,林薇。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混沌与剧痛。
我想尖叫,想挣扎,想撕碎眼前这张伪善的脸。可喉咙像是被浓稠的血块死死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气音。
我的视线艰难地移动,越过宋美娟带着怜惜的假面,看向旁边那个穿着无菌手术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那双无数次在我梦里温柔凝视我的眼睛,此刻平静无波,冷漠地看着手术刀在我身体里运作。
他是顾子豪,我的丈夫。此刻,他穿着手术服,不是作为我的依靠,而是作为这场献祭的监工。
我的心跳猛地一滞,比先前任何一刻的疼痛都更致命。痛到极致,反而生出一种荒谬的麻木。
肚子被切开的感觉如此清晰,皮肤、脂肪、筋膜……一层层地被冰冷的器械分离。然后,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被翻搅、被掏挖的恐怖感觉。我甚至能“听”到那温热的、属于我的器官被剥离组织的粘腻声响。那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正在被生生剜掉!为了林薇!为了顾子豪心尖上的那个女人!
“顾太太?”宋美娟似乎捕捉到我眼中的绝望和疯狂,她嘴角那抹悲悯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丝残忍的怜悯和了然,轻轻摇了摇头,“傻孩子,到现在还在做梦吗?”她凑得更近,气息喷在我冰凉的耳廓上,带着胜利者的施舍,一字一句,清晰地烙进我的灵魂深处:“子豪从没把你当成过妻子。你,不过是我们找来,暂时借个地方给子豪的孩子住、顺便伺候我儿子的保姆罢了。”
嗡——
世界骤然失去了所有声音,只剩下剧烈的耳鸣轰鸣不止。保姆?这五年付出的所有感情、青春、尊严,全心全意守护的婚姻堡垒,原来只是一场冰冷又恶毒的骗局?一个专门为那个叫林薇的女人准备的,孕育下一代的…代孕工具?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身体被切割的剧痛。我猛地睁大眼,涣散的瞳孔死死盯住顾子豪,想从他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丝反驳或愧疚。
没有。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在我濒死的目光逼视下,微微侧开了脸,避开了我的视线。那是一种默认,一种比任何语言都更彻底的残忍宣告。
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空。剧痛、冰冷、绝望、耻辱……像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彻底将我淹没。我的意识开始急速下坠,坠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渊薮。身体最后的感知,是生命随着那颗被强行取走的肾脏,一起飞快地流逝、冷却。
要死了吗?
也好。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瞬,我模糊的视野里,似乎掠过一道微弱的手机屏幕光。不知是哪位助手或护士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推送信息突兀地弹了出来,带着刺眼又虚幻的白光,映入我彻底灰暗的眼底:
重磅!千亿财阀掌舵人林氏集团董事长公开寻亲!悬赏十亿寻找二十年前被拐的独孙女!附幼年照片!
那张小小的、在屏幕上闪动的图片……是黑白的。
照片里,一个穿着碎花小裙子、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依偎在一个慈祥老妇人的怀里,笑得无忧无虑。老妇人戴着考究的珍珠项链,面容依稀带着雍容。
那小女孩的脸……那眉眼……
是我。
那抱着我、笑容温暖的老妇人……是我记忆深处早已模糊的奶奶!我童年走失前唯一的温暖印记!
千亿财阀……被拐的独孙女……林氏集团……悬赏十亿……
巨大的信息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爆炸,在我濒临寂灭的识海里轰然炸响!原来我……原来我……
强烈的、不甘的怨恨如同最炽热的岩浆,猛地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不是保姆!我不是任人践踏的保姆!我是……
视线彻底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最后残存的意念,是不甘、是滔天的恨、是足以焚尽一切的暴怒——顾子豪!宋美娟!你们这群吸血的蛆虫!若有来世,我要你们血债血偿!我要你们跪着舔我脚底的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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