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新封的倾嫔正站在碎玉轩的回廊下,指尖捻着枚银质发簪。簪头雕成九尾狐形状,是她耗费百年修为凝出的法器,此刻正微微发烫 —— 这是同类靠近的征兆。
“娘娘,陛下驾临!” 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划破寂静,狐倾月迅速将发簪插入发髻,转身时已换上副怯生生的模样。可那双狐狸眼偏生不老实,眼尾朱砂痣随呼吸轻轻颤动,将三分媚意、七分疏离揉得恰到好处。
萧烬踏入院门时,正撞见她抬手拢鬓的动作。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她月白纱裙上投下细碎阴影,倒衬得那截皓腕像是雪捏成的,一折就断。他见过太多故作娇羞的女子,却没见过谁能把 “怕” 与 “诱” 糅得这样惊心动魄,仿佛月下行走的精魅,明知危险偏让人挪不开眼。
“你就是苏倾?” 帝王的声音裹着龙涎香传来,带着审视的冷意。
狐倾月屈膝行礼,发丝滑落肩头,露出半截锁骨。“臣妾苏倾,参见陛下。” 她刻意让尾音发颤,眼角余光却瞥见萧烬腰间玉佩 —— 那成色竟与恩人沈彻的遗物有七分相似。心头猛地一缩,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了半块暖玉。
萧烬注意到她瞬间的僵硬,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抬起头来。”
这一看,倒让他微怔。眼前女子的美带着股野气,不像后宫女子那般规训得滴水不漏。尤其是那双眼睛,分明含着水光,眼底却像结着层薄冰,仿佛随时会挣脱这宫墙的束缚。他忽然想起三日前钦天监的密报:“紫微星旁有异星乍现,主妖邪入宫。”
“听闻你擅长调香?” 萧烬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腰间玉佩,目光却没离开她的脸。
狐倾月垂眸,声音柔得像羽毛:“家父曾教过些皮毛,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 她刻意隐去狐族天生对气味的敏感,只说是家传技艺。这谎撒得滴水不漏,却没留意到萧烬指尖摩挲玉佩的动作顿了半分 —— 苏倾的父亲明明是三年前因贪腐被斩的苏州知府,何来调香技艺?
“哦?那明日送些香料到养心殿。” 萧烬转身离去时,故意让玉佩撞在廊柱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抽气声,唇角笑意更深。这只小狐狸,果然在盯着他的玉佩。
碎玉轩重归寂静,狐倾月立刻关紧门窗,从袖中取出那半块暖玉。玉质温润,刻着个 “彻” 字,是沈彻临终前塞给她的。当年她尚是青丘幼狐,被天雷所伤,是路过的镇国将军沈彻以心头血相救。三年前沈彻突然以 “通敌叛国” 罪被赐死,她耗费五百年修为化为人形,冒用罪臣之女的身份入宫,只为查清真相。
“恩人,” 她对着玉佩轻声呢喃,眼底朱砂痣骤然泛红,“这深宫便是龙潭虎穴,我也定要为你翻案。” 话音刚落,院墙外传来极轻的衣袂声,她迅速将玉佩藏入枕下,周身媚态褪去,只剩狐族特有的警惕。
次日清晨,碎玉轩的门刚开条缝,就见苏婉带着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立在门外。贵妃穿着身海棠红宫装,鬓边斜插支赤金点翠步摇,笑起来时眼角细纹都透着精心算计的温柔:“妹妹刚入宫,姐姐做东,备了些见面礼。”
宫女呈上的锦盒里躺着尊鎏金香炉,炉身刻满缠枝莲纹,看着倒像是贡品。狐倾月刚凑近,鼻尖就捕捉到丝极淡的异香 —— 是 “醉仙藤” 的味道,凡人闻着安神,对妖族却有致幻之效,能让人在睡梦中显露原形。
“多谢贵妃娘娘厚爱。” 她指尖在炉沿轻轻敲了三下,用狐族密语道,“可惜我天生嗅觉灵敏,闻不得浓郁香气,怕是要辜负娘娘美意了。”
苏婉脸上的笑容僵了瞬。她原以为这新妃不过是靠脸上位的草包,没料到竟能识破香炉玄机,还敢用暗语警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笑得更柔:“是姐姐考虑不周了,改日再给妹妹寻些合心意的物件。” 转身离去时,步摇相撞的脆响里,藏着咬牙切齿的寒意。
送走苏婉,狐倾月立刻命人将香炉扔进柴房。刚转身,就见李公公佝偻着背进来,手里捧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陛下说这西域贡品甜得很,特命老奴送来给娘娘尝尝。” 他那双三角眼滴溜溜转,把碎玉轩的陈设打量得仔仔细细,尤其是窗台上那盆刚换的兰草 —— 那是皇后孟瑶的眼线标记。
狐倾月拈起颗葡萄,指尖看似无意地划过李公公手背。老太监像被针扎似的缩回手,却没察觉丝极淡的银光缠上了他的袖口 —— 这是狐族的 “牵丝咒”,能让她感知到被咒者的动向。“有劳公公跑一趟,” 她笑得眉眼弯弯,“替我谢过陛下。”
李公公谄媚地应着,退到院门外就立刻变脸,快步走向凤仪宫。凤仪宫内,孟瑶正对着铜镜试新制的凤钗,听闻苏婉失利,“啪” 地将钗子摔在妆台上:“废物!连个新来的都拿捏不住!”
“娘娘息怒,” 李公公凑上前,压低声音,“那倾嫔确实古怪,老奴看她眼神,不像寻常女子…… 倒像是山里的精怪。”
孟瑶猛地转头,凤钗上的珍珠簌簌作响:“精怪?” 她想起入宫前母亲给的那包黑符,嘴角勾起抹阴狠的笑,“传我的话,让钦天监准备些东西,本宫倒要看看,这狐狸尾巴能藏多久。”
暮色再次笼罩紫禁城时,碎玉轩的灯亮到很晚。狐倾月坐在窗前,借着月光翻看青禾送来的宫规册子,目光却停留在 “沈彻” 二字上 —— 那是青禾偷偷夹在页间的字条,只写着 “三年前,雨夜,西华门”。
指尖抚过那行小字,暖玉在枕下微微发烫。她忽然想起昨夜萧烬腰间的玉佩,那上面的龙纹雕刻,与沈彻遗物上的云纹竟隐隐相合。莫非帝王也与恩人旧案有关?
窗外传来夜露滴落的声响,远处更夫敲了三记梆子。狐倾月对着月光摊开手心,那里躺着枚刚从李公公袖口取下的玉佩碎片 —— 是皇后赏赐的 “同心结” 玉佩,边角刻着个极小的 “孟” 字。
“皇后,贵妃,” 她对着虚空轻声道,朱砂痣在暗夜中亮如星火,“你们的戏,才刚开场呢。”
夜风卷着桂花香穿过回廊,吹动案上的宫灯摇曳。灯光里,她鬓边的银簪折射出细碎的光,九尾狐的影子在窗纸上一闪而过,快得像场错觉。而柴房里,那尊鎏金香炉的莲纹深处,正缓缓渗出丝暗红色的雾气,在月光下凝结成张模糊的人脸,无声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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