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阎王殿残破的檐角滴落，砸在布满裂纹的黑曜石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新任阎王阎立，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襟危坐在那张漏雨的王座之上。
他身上那件本应威严的阎王袍，此刻却显得有些宽大而不合身，与这殿堂的衰败相映成趣。
面前，曾经象征地府功德流转的功德系统主机，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火花夹杂着闪电，不祥的黑烟从中袅袅升起，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
这味道，比地府常年不散的硫磺味，还要让人心头发堵。
殿外，阴差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长队。
他们身上原本漆黑的制服，如今打着各式各样的补丁，颜色深浅不一，如同百衲衣。
队伍的尽头，是负责发放“阴气津贴”的判官，他面前的箱子里，只剩下稀薄的几缕阴气，勉强维持着阴差们不至于魂飞魄散。
不远处的奈何桥边，孟婆的汤锅己经快要见底，浑浊的汤水映不出人影，偶尔有几个新死的鬼魂探头探脑，却被告知今日限量供应，明日请早。
更糟糕的是，鬼魂投胎的通道，那道曾经流光溢彩的轮回之门，此刻光芒黯淡，如同被污垢堵塞的管道，无数等待投胎的魂魄拥挤在入口，发出无声的哀嚎。
地府的秩序，正在一点点崩塌。
“警告！
警告！
功德系统核心损坏百分之九十九！”
“能量储备己降至百分之三，低于危险警戒线！”
“预计三小时后，地府将因能量枯竭而全面停摆！”
功德系统主机发出刺耳的、断断续续的机械音，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阎立的心上。
三界秩序，这个沉甸甸的担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压垮。
他才刚接手这个烂摊子，连阎王印都还没焐热。
就在阎立感到一阵绝望之际，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叮！
，一道柔和的光芒在他眼前绽放。
光芒散去，一部通体漆黑、造型简洁的手机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界面出乎意料的干净，只有几个图标，正中央是一个硕大的APP名称——智能生死簿。
这名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阎立疑惑地触碰屏幕。
智能生死簿APP启动，一行行小字浮现：“检测到地府功德系统濒临崩溃，能量即将耗尽。”
“紧急修复方案己启动。”
“宿主阎立，需即刻前往人间，收集‘功德点’，为地府充能，修复系统。”
“功德点来源：善缘（帮助他人、化解恩怨）、惩恶（惩罚恶人、维护正义）、特殊任务（随机触发，奖励丰厚）等。”
阎立眉头紧锁，收集功德点？
听起来倒也不算离谱。
他继续滑动屏幕，查看具体的赚取方式。
APP列出了数十种获取功德点的方法，从扶老奶奶过马路到拯救世界，五花八门。
然而，在所有选项的最顶端，被系统用红色加粗字体特别标注，并且打上了“强烈推荐”标签的，赫然是——“兼职外卖小哥（新手友好，功德稳定，快速上手）。”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释：“温馨提示：送餐过程中，亦有机会触发‘善缘’与‘惩恶’任务哦！”
“噗——”阎立差点一口老血喷在智能生死簿的屏幕上。
他堂堂十殿阎罗之主，未来要掌管亿万鬼魂生杀轮回的存在，竟然要去人间送外卖？
这说出去，他这张年轻的脸往哪儿搁？
地府的威严何在？
他宁愿去跟那些千年老鬼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想穿着外卖服在人间穿梭。
“系统警告：能量剩余百分之二。
若能量耗尽，地府将永久关闭，所有阴差鬼魂将化为虚无，三界平衡彻底打破，宿主亦将魂飞魄散。”
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再次响起，不带一丝感情，却字字诛心。
阎立看着手中这造型前卫的“手机”，又看了看殿外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阴差，以及远处那几乎快要熄灭的轮回之光。
他没得选。
地府不能关门，至少不能在他手里关门。
“新手礼包己发放，请宿主查收。”
随着提示音，阎王殿空旷的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辆电瓶车。
与其说是电瓶车，不如说是一堆废铜烂铁的勉强组合，车身锈迹斑斑，轮胎干瘪，唯一崭新的部件是车头那个歪歪扭扭的塑料车筐。
旁边，还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黄色外卖服，胸口印着一个奇怪的logo——一个咧嘴大笑、比着剪刀手的卡通小鬼头。
阎立嘴角抽搐，这审美，真是地府特色。
他拿起外卖服，入手冰凉，布料却意外地轻薄。
当他将衣服展开披在身上时，周身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竟变得有些透明。
“备注：新手外卖服附带微弱隐身效果，可降低凡人关注度，有效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APP的提示适时出现。
这倒是个实用的功能，阎立心想，至少不用担心被人围观。
他刚刚套上那件略显滑稽的外卖服，智能生死簿的屏幕便再次亮起，弹出一个订单通知。
新订单提醒！
顾客姓名：■■■■（乱码）送餐地址：城郊废弃工业区C栋三楼304室餐品：一份加急黄泉水（特浓）备注：等我…别走…黄泉水？
还特浓？
阎立的心沉了下去。
这备注，怎么看怎么像遗言。
他硬着头皮，骑上了那辆破旧的电瓶车。
车座硬邦邦的。
启动按钮按下去，发出“吱呀”一声古怪的响动。
电瓶车像是从沉睡中被粗暴唤醒的老牛，缓慢地向前挪动。
阎立坐在车上，感觉自己像个滑稽的小丑。
这速度，跟地府阴差的鬼火摩托比起来，简首是龟速。
但他握紧车把。
他必须去。
为了地府不关门。
为了那些等着投胎的鬼魂。
为了不让三界秩序彻底崩塌。
他骑着这辆破烂车，穿过了地府与人间的通道。
通道口设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深处。
一阵阴冷的风卷过，他眼前景象变幻。
下一秒，他己经置身于人间某个城市的边缘地带。
空气不再冰冷，带着尘土和汽油的味道。
阳光有些刺眼，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身上那套黄色外卖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亮。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那个卡通小鬼头logo。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电瓶车发出微弱的嗡嗡声，缓缓驶上街道。
周围的建筑高大而陌生。
来往的车辆速度极快，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他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智能生死簿APP的导航箭头在屏幕上闪烁。
目的地：城郊废弃工业区。
他按照导航指示，笨拙地穿行在城市的道路上。
这具身体对人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又别扭。
但他心里更在意的是那份订单。
黄泉水。
废弃工业区。
备注：“等我…别走…”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给活人送的。
APP上说，功德点来自“善缘”、“惩恶”、“特殊任务”。
送外卖本身算什么？
“善缘”？
给一个名字乱码、地址在废弃区、要黄泉水的顾客送餐，这听起来更像“特殊任务”。
甚至可能是“惩恶”的对象。
或者，他要送的根本不是人。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跳。
如果真的是给鬼送餐，那算不算违反地府规定？
阎王给鬼送外卖？
这比阎王去送活人外卖更荒谬。
他骑着电瓶车，速度始终提不起来。
破旧的车身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随着导航的指引，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稀疏。
高楼大厦被低矮破旧的厂房取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锈蚀和灰尘的气味。
路面变得坑洼不平。
电瓶车颠簸着前行。
导航提示，目的地就在前方。
远处，几栋巨大的厂房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窗户破损，墙壁斑驳。
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氛。
阎立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这里不像是有活人会来的地方。
难道他的第一单，真的要送给一个徘徊在人间的孤魂野鬼？
APP屏幕上的箭头指向了其中一栋最高的厂房。
C栋。
他深吸一口气。
电瓶车停在了厂房大门前。
大门紧闭，铁锈斑斑。
阎立下了车。
他手里拎着那个保温箱。
里面装着所谓的“特浓黄泉水”。
他抬头看向那栋阴森森的建筑。
“等我…别走…”那句备注在他脑海里回响。
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在等着他。
但他别无选择。
他必须拿到功德点。
他必须修复地府。
他必须活下去。
阎立迈步走向那扇紧闭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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