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个字,一座山昨天,是我和老公赵峰冷战的第186天。整整半年零五天。
时间精确得像我手机上的倒数日APP,只不过它不是用来期待某个纪念日或旅程,
而是像一根冰冷的针,每天午夜准时刺我一下,提醒我这场无声的战争又持续了二十四小时。
我在主卧,他在次卧。这套九十平米、贷款还有二十年才还清的房子,
成了我们划分楚河汉界的战场,寂静是唯一的硝烟。昨天傍晚,
我蜷在客厅那张米色的布艺沙发上,沙发还是我们一起逛了无数次家具城后咬牙买下的,
他说我窝在里面的样子像只猫。现在,这只猫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那种冷。
夕阳的余晖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出一道斜斜的光斑,像一把钝刀,
分割着屋内的昏暗。空气凝滞得能捏出水来。
我能听到隔壁次卧隐约传来的游戏音效——他大概又在玩那款打了无数年的老游戏。
以前我会抱怨,说他幼稚长不大,他会笑嘻嘻地凑过来说“老婆大人息怒,
这就去给你切水果”。现在,连这音效都变得陌生,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朋友圈里一片喧嚣热闹。
大学室友晒着老公送的周年纪念礼物,
一枚小巧的钻戒在灯光下闪烁;同事分享了全家出游的照片,孩子的笑脸灿烂得刺眼。
世界那么大,那么热闹,唯独我这里,安静得像一座孤岛。
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疲惫和绝望瞬间攫住了我。像溺水的人,在彻底沉没前,
想要抓住点什么,哪怕是根稻草,哪怕这根稻草锋利得会割伤手。鬼使神差地,
我点开了那个几乎沉底的微信对话框。上一次联系还是一个月前,
我机械地转发了一条社区通知,他回了一个“嗯”。手指颤抖着,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
又删掉,再敲。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撕扯。一个在尖叫:别发!发了就真的可能无法收拾了!
另一个则在冷笑:发啊,看看他到底还在不在乎,给这半死不活的日子来个痛快!最终,
那点破罐破摔的冲动占了上风。我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按下了发送键:“我们要不离婚吧。”没有称呼,没有表情,没有语气助词。干瘪,生硬,
像一块扔出去的石头。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后,世界重新陷入死寂。我的心跳声却如同擂鼓,
在空荡的客厅里砰砰作响,大得吓人。我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胸口,
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不敢去看。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那盏老掉牙的吊灯,
还是我们刚搬进来时一起选的,他说灯罩像一朵倒扣的木棉花。如今,
其中一个灯泡坏了很久了,一直没人换,剩下的那个散发着昏黄无力的光,
把屋子照得更加凄清冷落。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在期待什么?期待他立刻冲出来,愤怒地问我发什么神经?
期待他回复一长串的疑问和挽留?哪怕是他痛斥我无理取闹,也好过这磨人的死寂。
至少那能证明,我们之间还有情绪,哪怕是负面的。恨,有时候是另一种形式的在意。
而冷漠,才是真正的消亡。“叮——”手机提示音猝然响起,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屋内的沉闷。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手指瞬间变得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后怕猛地攫住我——我是不是太冲动了?万一……我颤抖着,
几乎是屏住呼吸,一点点翻转手机。屏幕亮起,那条新消息毫不遮掩地撞入眼帘。没有疑问,
没有愤怒,没有挽留,甚至没有一个标点符号。只有一个字。“行。”干净利落,斩钉截铁。
像一把磨得极锋利的刀,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我的心窝,甚至还在里面冷酷地转了一圈。
我盯着那个字,眼睛一眨不眨,仿佛不认识它了一样。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慢慢变得模糊。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塞进了一团被雨水泡烂了的乱麻,
所有思绪都缠结在一起,理不出任何头绪。行。就一个字。他甚至懒得问一句“为什么”,
或者假意地说一句“再想想”。原来,煎熬的、期待的、犹豫不决的,
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他或许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只是懒得由他来说出口。我这条微信,
正中他下怀,替他省了事。半年的冷战,186天的分居,
我心底那点可怜巴巴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期待某一天他会先低头,
会敲开主卧的门,会说一句“我们别这样了”——在这个“行”字面前,彻底被碾得粉碎。
灰飞烟灭。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我瘫软在沙发上,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手机从冰凉的手指间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那盏坏了一个灯泡的吊灯,
投下的昏黄光影在我眼前晃动、模糊,变得光怪陆离。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屋内的阴影吞噬了最后一点光亮。寒冷和黑暗一起,把我紧紧包裹。第二章:回忆是甜,
现实是涩那个“行”字,像一枚楔子钉进了我的脑海,一夜之间生根发芽,
长出的藤蔓缠绕得我几乎窒息。我几乎一夜未眠,次卧也安静得出奇,
不知道他是否安然入睡。早晨,阳光依旧准时透过窗帘缝隙,
却丝毫无法驱散屋内的冷清和我心里的寒意。我机械地起床,洗漱。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
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我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振作一点,
却是徒劳。走出卧室,厨房里已经有了动静。他果然起得比我早,或者说,
是在刻意避开和我碰面。听着厨房传来烧水壶的嗡鸣和碗碟轻微的碰撞声,
我的脚步在客厅中央顿住了。一种奇怪的怯懦感油然而生——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难道要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说声“早”?还是该直接质问那个“行”字是什么意思?
或者,干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最终,我选择了最后一种。鸵鸟政策,我知道,
但此刻的我,没有勇气去捅破那层已经薄得像纸、却冰冷得像铁的窗户纸。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口,假装刚起来。他正背对着我,从微波炉里拿出加热好的牛奶。
他的背影似乎瘦了些,家居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我们曾经无数次在这个狭小的厨房里挤来挤去,抢着第一个吃到刚出锅的煎蛋,
笑声能把屋顶掀翻。现在,空气里只有微波炉“叮”的一声后残留的余音和令人尴尬的沉默。
他感觉到我的存在,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只是默默地把热好的牛奶倒进两个玻璃杯。一如既往,我的那杯多一点,他知道我喝得多。
这个细微的、保持了多年的习惯,在此刻显得如此讽刺。都要离婚了,
还记得多给我倒点牛奶?他把其中一杯放在流理台上靠近我的一侧,然后拿起自己那杯,
转身,低头,从我身边沉默地擦过,走向客厅。全程,没有看我一眼,没有一句话。
仿佛我只是空气,或者厨房里的一件家具。我的心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我端起那杯温热的牛奶,指尖传来的温度却暖不了冰凉的手心。客厅里,电视开着,
播放着早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地念着枯燥的经济数据和国际形势,
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形成一种嗡嗡的回响,像是从另一个遥远的、与我们无关的世界传来。
他坐在沙发的一头,我端着杯子,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最远的另一头坐下。
沙发的距离仿佛成了我们之间鸿沟的具象化。我们默默地喝着牛奶,
听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新闻。餐桌上,两片吐司安静地躺在盘子里,谁也没有去拿。
silence。令人窒息的silence。只能听到彼此吞咽的声音,
以及电视机里那个冰冷的女声。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他专注地看着电视屏幕,侧脸线条紧绷,
下颌骨微微凸出,显得有些冷硬。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吃早餐,他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公司里的趣事,网上看到的段子,或者规划周末去哪玩。
我会笑着骂他“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然后把果酱抹到他鼻子上。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们变得无话可说了?连争吵都成了奢侈。筷子偶尔碰到碗沿,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放大得如同惊雷,一次次提醒着我,这日子过得有多空洞,多令人窒息。
我食不知味地喝完牛奶,逃也似的端着空杯子躲到阳台上。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
楼下小区已经渐渐苏醒。有个精神矍铄的大爷正在遛一只棕色的小泰迪,小狗欢快极了,
迈着小短腿蹦蹦跳跳,毛茸茸的尾巴甩得像个小螺旋桨,追逐着主人扔出的小球。看着看着,
我的眼眶突然有些发酸。我竟然羡慕起一只狗来。至少,它还有人陪着跑,有人扔球给它追,
它的世界简单而快乐。而我们呢?曾经,赵峰也会陪我散步。尤其是在冬天,傍晚吃完饭,
我们会裹得严严实实地下楼遛弯。北风凛冽,他会不由分说地抓过我的手,
硬塞进他宽大的大衣口袋里。他的手掌总是很暖,干燥而有力,紧紧包裹着我冰凉的手指,
像一个小火炉,不仅暖手,更暖心。我会假装挣扎两下,然后安心地让他握着,一路走,
一路说些没营养的废话,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可现在呢?他的手,
估计连我的名字都忘了怎么写了吧?或许,连碰都不想碰我一下。冷战的导火索是什么来着?
我靠在冰冷的阳台栏杆上,努力回溯到186天前。好像……真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天我连续加班快两周,身心俱疲地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家里冷锅冷灶。我累得不想说话,放下包就想瘫倒。他头也没回地说:“又这么晚?
天天加班,这家成你旅馆了?”我当时累极了,委屈和火气一下子被点着,
脱口而出:“我加班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以为我想天天看老板脸色?你倒好,
下班就知道打游戏,体贴两个字怎么写你知道吗?”他猛地放下手柄,
屏幕上的游戏角色死了也没管,扭过头,脸色很难看:“我不体贴?我工作不累?
回来想放松一下怎么了?你眼里只有你的工作,这个家你管过多少?
”我们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没有歇斯底里,但每一句话都像小刀子,
往对方最在意的地方扎。都说恶语伤人六月寒,那次的争吵,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
把我们之间仅存的那点温情砸得千疮百孔。吵到最后,我们都累了。他猛地站起身,
抓起沙发上的外套:“行,我不管,你爱怎样怎样!”然后摔门而出,去了次卧。那天晚上,
他没有回主卧。我以为他气消了就会回来。以前吵架,他最多在客厅沙发上窝一晚,
第二天就会死皮赖脸地蹭回来,抱着我说“老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可是,他没有。
一天,两天,三天……次卧的东西越来越多,主卧属于他的东西越来越少。
我们不再一起吃饭。谁先到家谁就先吃,或者点外卖。在餐桌上碰到,也是各自埋头看手机。
手机屏幕成了我们最好的避难所,可以完美地避开对方的视线,
可以假装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忽略眼前的尴尬和冰冷。我们从最亲密的爱人,
变成了合租的陌生人,还是关系最差的那种。谁也没有再提那天吵架的事,
谁也没有率先低头。骄傲吗?自尊吗?或许都有。更多的是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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