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申城的夏天比往年更躁。
傍晚七点，夕阳把黄浦江的水染成一块融化的金子，江风卷着湿热的气浪，拍在老街斑驳的砖墙上。
“阿斌五金店”的卷闸门半拉着，锈迹斑斑的铁条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影子，像张老旧的网。
万斌站在店门口，手里捏着半瓶冰红茶，瓶身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打湿了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他刚从刚果（金）的矿区回来，那边的战乱让他断了和国内的联系近半年，此刻看着眼前熟悉的街景，总觉得像在梦里。
五金店是他爸留下的，十年前老爷子走后，就一首关着。
今天回来时，他竟发现卷闸门没锁，半开的缝隙里，隐约传来熟悉的笑骂声。
“砰！”
一声闷响从店里传来，接着是杨飞咋咋呼呼的喊叫：“俊哥，你这形意拳是跟广场舞大妈学的？
软绵绵的，还不如我这双截棍带劲！”
“滚犊子！”
王俊的大嗓门震得窗玻璃嗡嗡响，“老子这叫‘蓄势’，懂个屁！
有本事别躲，让我崩拳沾你一下试试？”
万斌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他推开门，铁锈摩擦的“吱呀”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昏暗的店里，堆着乱七八糟的工具箱和旧零件，二十多个人挤在中间，或坐或站，把不大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看到门口的万斌，所有人都愣住了，笑骂声戛然而止，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万琳。
她穿着黑色运动背心，露出线条紧实的胳膊，手里还拎着一根跆拳道专用的泡沫棍，此刻“啪”地掉在地上。
“哥？”
她声音发颤，眼睛瞬间红了，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下一秒就冲了过来，狠狠抱住万斌的胳膊，“你没死啊！”
“死丫头，盼我点好。”
万斌揉了揉她的头发，手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你哥命硬，阎王爷不收。”
“斌哥！”
“阿斌！”
欢呼声炸开，一群人涌上来，把万斌团团围住。
严飞铁塔似的身子挤在最前面，蒲扇大的手拍在万斌背上，力道差点让他把冰红茶吐出来：“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他眼眶通红，却梗着脖子不承认，“妈的，刚果那帮杂碎没把你怎么样吧？”
“托兄弟们的福，完好无损。”
万斌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鼻子有点酸。
这些人，是他打小一起在这条老街长大的结拜兄弟姐妹。
二十八个人，从穿开裆裤起就混在一起，拜过把子，喝过血酒，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当年他爸还在时，总说他们是“老街二十八煞星”，没少为他们闯的祸上门道歉。
徐嘉彬推了推黑框眼镜，手里还拿着个拆开的对讲机，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斌哥，你手机怎么回事？
半年打不通，我还以为你被非洲的狮子叼走了。”
“矿区信号差，后来打仗，手机早丢了。”
万斌笑着解释，目光扫过众人。
缪秀娟站在人群外围，穿着素雅的连衣裙，手里端着个保温杯，看到万斌看过来，她微微一笑，眼底有藏不住的温柔：“回来就好，我去给你下碗面。”
她总是这样，话不多，却总能把所有人的生活照顾得妥妥帖帖。
杨震比十年前沉稳了不少，穿着对襟褂子，手里转着两颗油亮的核桃，慢悠悠地说：“回来就踏实了。
你走之后，老街不太平。”
万斌心里一动：“怎么了？”
“还不是黑蛇帮那帮孙子。”
雷豹脾气最急，一巴掌拍在旁边的工具箱上，铁皮“哐当”响，“你走后半年，他们就开始在这一片收保护费，谁不给就砸店。
上周还把陈叔的杂货铺砸了，陈叔气得住了院。”
他弟弟雷虎在一旁点头，脸色冷峻：“我们跟他们理论过，他们人多，手里还有家伙，硬拼占不到便宜。”
万斌的眼神沉了下来。
黑蛇帮他知道，是这两年在申城南区冒出来的帮派，据说背后有大人物撑腰，行事嚣张。
他看向角落里的陈浩然，后者穿着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淡淡的疤痕——那是小时候为了护着万琳，被地痞用啤酒瓶划的。
“浩然，你怎么看？”
陈浩然推了推眼镜，声音平静：“黑蛇帮现在控制着南区的夜市和几个菜市场，手下有百十来号人，帮主叫赵黑，据说练过几年散打，下手狠辣。
他们的钱主要靠收保护费和放高利贷，最近还想抢下码头的走私生意。”
“一群杂碎。”
王飞啐了一口，他穿着紧身运动服，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前天我还看见他们在夜市调戏琳琳，要不是我拉着，琳琳非把他们腿打断不可。”
万琳瞪了王飞一眼：“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废了那几个流氓！”
万斌看向妹妹，她额角还有块淡淡的淤青，应该是上次冲突留下的。
一股火气从心底窜上来，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斌哥，你别冲动。”
缪秀娟走过来，轻轻按住他的胳膊，“黑蛇帮人多势众，硬碰硬不是办法。”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熟悉的草药味——她爷爷是老中医，她从小耳濡目染，也懂些医术。
万斌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
他知道秀娟说得对，但他更清楚，这条老街是他们的根，绝不能让外人撒野。
“还记得小时候吗？”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陈叔给我们买冰棍，王奶奶偷偷塞糖吃，李大爷教我们修自行车……这条街，养了我们所有人。”
没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万斌身上，眼神里渐渐燃起熟悉的火焰。
“当年拜把子的时候，我们说什么了？”
万斌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脸，“‘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谁敢欺我兄弟，我必百倍奉还’！”
“对！”
雷豹第一个吼起来，“斌哥，你说吧，干不干？”
“干！”
“干他娘的黑蛇帮！”
响应声此起彼伏，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王俊把袖子撸到肩膀，露出结实的肌肉：“斌哥，我这崩拳早就痒了，正好拿赵黑练练手！”
严飞瓮声瓮气地说：“我跟俊子打前锋，保证把他们门牙都打掉！”
徐嘉彬推了推眼镜：“我可以黑进他们的监控系统，摸清他们的据点。”
卢飞一首靠在墙角，沉默寡言，此刻忽然开口，声音沙哑：“需要杀人吗？
我可以。”
他手里转着一把飞刀，寒光在昏暗的光线下一闪而过。
万斌摇摇头：“不到万不得己，不杀人。
我们是为了护着老街，不是变成和他们一样的畜生。”
他看向缪秀娟，“秀娟，你怎么说？”
缪秀娟微微一笑：“我去打听赵黑的底细，顺便准备点‘好东西’——上次配的麻药还有，对付他们正好。”
万琳己经捡起了地上的泡沫棍，在手里转了个圈：“哥，今晚就去？”
“不急。”
万斌走到店中央，拿起一根生锈的钢管，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我们二十八个人，多久没一起动手了？
先合计合计。”
他把钢管往地上一顿，“当”的一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黑蛇帮的总部在南区的废弃工厂，对吧？”
万斌看向陈浩然。
“对，那里有他们的仓库，放着收来的保护费和一些家伙。”
陈浩然点头。
“王飞，”万斌看向那个瘦高的青年，“你速度快，今晚去探探路，看看他们的岗哨怎么布的，有没有狗。”
“没问题！”
王飞拍胸脯。
“嘉彬，你配合王飞，黑掉工厂周围的监控，别留下痕迹。”
“包在我身上。”
“严飞，王俊，你们俩带几个人，准备家伙——铁棍、钢管都行，别用刀，容易出事。”
“明白！”
“雷豹、雷虎，你们去通知老街的街坊，今晚锁好门，别出来。”
“好！”
“秀娟，万琳，你们准备麻药，弄点喷雾和针管，能制服就行，别弄出人命。”
缪秀娟和万琳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卢飞，你找个制高点，盯着工厂门口，一旦有情况，用信号弹通知我们。”
卢飞“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剩下的人，跟我在这儿待命，凌晨三点行动。”
万斌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记住，我们是为了老街，不是为了打架。
速战速决，拿到他们收保护费的账本，交给警察——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好！”
所有人异口同声，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了太久的兴奋和默契。
万斌看着眼前这群兄弟姐妹，心里忽然踏实了。
在非洲的那半年，他见过太多背叛和杀戮，一度觉得这世界上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但此刻，看着这些熟悉的脸，听着他们的声音，他忽然明白，自己回来的意义。
缪秀娟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上面卧着个荷包蛋。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万斌接过碗，热气模糊了视线。
他低头吃面，面条的温度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一路的风尘和疲惫。
“哥，”万琳凑过来，小声说，“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万斌抬起头，看着妹妹眼里的期盼，又看了看周围打闹说笑的兄弟姐妹，用力点了点头：“不走了。”
他心里清楚，这次回来，不只是为了探亲，更是为了守护。
守护这条老街，守护这些陪他长大的人。
窗外，夜色越来越浓，黄浦江的水声隐约传来，像一首古老的歌谣。
老街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有“阿斌五金店”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下，二十八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张牢不可破的网。
凌晨三点，行动开始。
万斌带头走出五金店，身后跟着严飞、王俊、杨飞……二十八个人，脚步轻得像猫，消失在申城寂静的夜色里。
远处，废弃工厂的方向一片漆黑，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照着斑驳的围墙，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万斌握紧了手里的钢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从今晚起，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但他不后悔。
因为他的身后，是他的兄弟姐妹，是他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家。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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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秀娟和万琳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卢飞，你找个制高点，盯着工厂门口，一旦有情况，用信号弹通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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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人，跟我在这儿待命，凌晨三点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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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看着这些熟悉的脸，听着他们的声音，他忽然明白，自己回来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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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斌抬起头，看着妹妹眼里的期盼，又看了看周围打闹说笑的兄弟姐妹，用力点了点头：“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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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有“阿斌五金店”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下，二十八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张牢不可破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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