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冰冷的裹尸布,严严实实地缠上来。周晚坐在那张咯吱作响的塑料凳上,看着白色被单下母亲嶙峋的轮廓。惨白的灯光打在母亲脸上,她费力地睁开眼,枯枝般的手从被单里挣出来,死死攥住周晚的手腕。
“周……周震天…”喉咙里滚动的气音混着痰鸣,眼神却亮得骇人。她另一只手痉挛着往枕头下摸索,指甲刮过粗粝的布料,发出刺耳的声响。掏出来的,是一个小小的、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
周晚的心猛地一沉,像坠进结了冰的井里。母亲一向倔强清醒,可这名字……那是盘踞在报纸财经版和街头小报八卦栏里的庞然大物,本地首富周家的掌门人。她用力回握住母亲冰冷的手:“妈…你烧糊涂了,别说话,省点力气…”
“听我说!”母亲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要掐进周晚的皮肉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燃烧着最后一点疯狂的光,“你…是他的种!他周震天的…亲骨肉!”她剧烈地呛咳起来,胸口起伏得像破风箱。油纸包被她颤抖着塞进周晚手心,硬硬的棱角硌着掌骨。“戒指…还有…亲子鉴定…二十三年了…藏不住…去!去问他要个公道!要个…说法!”急促的喘息撕裂了最后的话音,心电监护仪上那跳动的绿线骤然拉直,变成一道冰冷的直线,发出尖锐、持续的蜂鸣,无情地刺破了病房里沉重的死寂。
时间:21点07分。母亲干枯的手终于彻底松脱,无力地滑落回白色的床单上。
窗外,救护车顶灯刺目的红光,无声地切割着浓稠的夜色,映在周晚脸上,留下两抹短暂而狰狞的血色。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咸腥,才松开牙关。她没有哭,只是慢慢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剥开那个被母亲攥得温热的油纸包。
一枚戒指露了出来。翡翠的戒面,在病房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绿,像凝固的深潭。触手冰凉,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掌心。她下意识地转动戒圈,指腹却被内壁一处细微的凹凸刮了一下。凑近了,借着窗外救护车残存的闪烁红光,勉强能辨认出两个细若蚊足、几乎融入戒圈本色的字母:Z&T。戒指下压着的,是一张边缘磨损、纸面泛黄的薄纸——亲子鉴定报告书,落款日期赫然是二十多年前。
殡仪馆的廉价骨灰盒,租屋楼下垃圾桶里被老鼠啃噬过的遗物……周晚处理完这一切,只用了两天。最后瞥了一眼那间不足十平米、浸透了贫穷和药味的地下室,她拉上破旧的帆布背包,转身没入街头汹涌的人潮。包里,那枚冰凉的翡翠戒指紧贴着她仅剩不多的几张钞票。
三天后,周家慈善之夜。城市另一端的天穹之下,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近乎奢侈,将鼎晟大酒店顶层的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飘荡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香槟混合的馥郁气息。周晚穿着一身租来的、款式保守勉强算得上得体的黑色小礼服,站在光鲜亮丽的人群边缘,像一滴不慎落入油污的水珠。她抬手将一缕垂落的鬓发别到耳后,指尖轻轻掠过鬓边的假发发髻边缘。那里,一枚米粒大小、伪装成普通发饰的纳米录音器,正安静地吸附着。
她的目光穿过觥筹交错的人影,锁定在不远处被众星捧月的中心——周薇。周家的养女,一身银白色高定晚礼服,笑容温婉得体,正与几位商界名流谈笑风生,手腕上那串油润的紫檀佛珠随着她优雅的手势微微晃动。
周晚深吸一口气,端起一杯侍者托盘里的香槟,指尖冰凉。她一步步朝那个漩涡中心走去,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抱歉,打扰一下。”她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有些单薄,琥珀色的眼睛直视着周薇,“周小姐,我有些关于周先生的事,希望能单独和您谈谈。”
周薇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只是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在扫过周晚的脸颊时,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淬冰般的锐利。快到周晚几乎以为是错觉。“当然,”周薇的声音柔滑如丝绒,“很乐意与你聊聊。这边请。”她微微侧身,指向宴会厅边缘一个略为僻静的、灯光相对朦胧的露台角落。
人群的喧嚣被高大的落地玻璃门隔开了一部分。露台上,晚风带着凉意。周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眼神带着审视,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香槟:“现在可以说了?你知道,我父亲很忙。”
周晚无视她语气里的距离感,从帆布包内侧口袋掏出那份折叠整齐的亲子鉴定书,以及那枚翡翠戒指,递了过去。戒指在露台壁灯的照射下,幽绿的戒面流转着一层冷硬的光泽,内壁的“Z&T”刻痕在特定角度下隐约可见。“周小姐,请您看看这个。我是周震天先生的亲生女儿。”
周薇的目光落在鉴定书上,又移到戒指上。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忽然,一声清脆的裂响打破了寂静。周薇手中的香槟杯毫无征兆地坠落在地,金黄的酒液和高脚杯的碎片瞬间在她昂贵的银色高跟鞋边溅开一片狼藉。
“啊——!”周薇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像受到惊吓般向后踉跄了一步。与此同时,她扶着栏杆的手,那串油润的佛珠串链以一种极其“恰好”的角度,猛地擦过周晚伸出来的、握着戒指的手腕。
一阵尖锐的刺痛! 周晚下意识缩手,手腕内侧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细长的血痕。血珠迅速渗出。
“我的戒指!”周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委屈,瞬间穿透了露台相对安静的空间,清晰地传入了邻近宴会厅的宾客耳中。她惊恐地指着周晚那只刚刚被划伤、还握着翡翠戒指的手,声音带着哭腔:“那是爸爸拍给我的传家宝!你…你偷我的戒指!”
露台的门被猛地推开,几个刚才还在厅内交谈的宾客和侍者惊疑地探头出来。闪光灯几乎是本能地亮起,几部手机镜头迅速对准了这混乱的一幕——狼狈委屈的周家千金,地上碎裂的酒杯,还有那个手腕淌着血痕、手里捏着一枚翡翠戒指、僵立当场的陌生女孩。所有的目光都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周晚身上。
周晚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被冻结在四肢百骸。她攥紧了那枚冰冷的戒指,指腹清晰地感受着内壁那处凹凸的刻痕。露台明明开阔,她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眼前仿佛又闪回了三天前病房窗外,那辆救护车顶灯疯狂旋转的、刺目的红光,永无止境地在黑暗中切割。
第二章:DNA与黑车 闪光灯的频闪,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周晚的视网膜。露台上,周薇那带着哭腔的声音还在尖锐地回荡——“抓贼!她偷了戒指!” 保安沉重的皮鞋踩踏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咚咚逼近,如同闷雷滚过周晚的耳膜。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鄙夷、猎奇、幸灾乐祸……像粘稠的沥青,裹得她几乎窒息。手腕上的血痕还在细微地刺痛,提醒着刚才那串冰冷的佛珠是如何精准地划破肌肤。攥着翡翠戒指指环的掌心全是冷汗,冰凉的金属几乎要嵌进肉里。 跑! 这个念头炸开的瞬间,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作出了反应。她猛地将手中的香槟残渣泼向迎面堵来的两个保安,在他们下意识闭眼遮挡的刹那,纤细的身影像受惊的羚羊,从人墙缝隙中硬生生撞了出去! “拦住她!”周薇尖利的嗓音在后面追着。 宴会厅瞬间炸开了锅。水晶吊灯的光芒在她狂奔的身影上疯狂跳跃,昂贵的礼服裙摆刮过雕花的椅背,撕裂声被淹没在更大的惊呼和骚动中。保安的呵斥、女人的尖叫、酒杯碎裂的脆响混成一片。周晚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令人作呕的灯光和目光。她扑向厚重的消防通道门,用尽全身力气撞开—— 冰冷的、带着尘埃味道的楼梯间空气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宴会厅那股甜腻的窒息感。身后鼎沸的人声被厚重的铁门隔绝,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狂奔下楼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井里回荡、放大,擂鼓般敲打着她的耳膜。 她一口气冲到停车场负二层。这里远离喧嚣,灯光惨白稀疏,巨大的水泥柱子投下浓重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轮胎橡胶和机油冰冷的味道。几辆看起来很久没挪窝的豪车落满灰尘,像蛰伏的钢铁巨兽。安全了?暂时。胸口火烧火燎,肺叶像是要炸开。她背靠着一根冰冷的水泥柱,大口吞咽着带着尘埃的空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低头看向手腕,那道被佛珠刮出的血痕已经凝固,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条丑陋的褐色蜈蚣。而那枚惹下滔天大祸的戒指,被她死死握在手心,冰凉的戒圈硌得生疼。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沉闷杂乱的脚步声和保安急促的呼喝,透过楼梯间的门隐隐传来。 该死!这么快就追下来了!周晚立刻像受惊的兔子,沿着两排车之间的狭窄通道,弓着腰快速移动。她需要一辆车!一辆能让她立刻消失的车!目光焦急地扫过那些灰尘覆盖的车窗,试图看清里面是否有钥匙遗留的痕迹。没有,什么都没有。绝望像冰冷的蛇,开始顺着脊椎往上爬。 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毫无征兆地从停车场入口处射来,粗暴地撕裂了昏暗。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车头没有任何标识,像一个沉默的幽灵,以一种与其庞大车身不符的敏捷速度呼啸着拐进负二层,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周晚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比面对保安时更强烈的、冰冷刺骨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不是追兵!这些人气息更凶! 黑车没有丝毫犹豫,引擎爆发出低吼,如同锁定猎物的凶兽,径直朝着周晚藏身的车缝猛冲过来!速度太快了!近光灯像野兽贪婪的眼睛,牢牢锁定她苍白的脸。 千钧一发!周晚猛地向前扑出,几乎是贴着冰冷的地面滚向旁边一辆大型SUV的车尾。就在她身体离开原地的瞬间—— “哐!!!” 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停车场里炸开!那辆黑车狠狠撞在了她刚才倚靠的水泥柱上!水泥碎块和尘土簌簌落下。黑车的前保险杠扭曲变形,碎裂的塑料片和零件四处飞溅。巨大的冲击力也让黑车猛地顿住、摇晃。 周晚甚至能闻到浓烈的橡胶焦糊味和金属扭曲的腥气。她被震得耳鸣目眩,手肘和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擦得火辣辣地疼。她回头,透过SUV的车底缝隙,清晰地看到那辆黑车的挡风玻璃右下角,贴着一张小小的、不起眼的标识贴纸—— “鸿运殡葬,服务周到”。 黑色的字体,衬着一个线条简陋的白色棺材图案。在这死寂的停车场里,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鸿运殡葬?杀手?周薇的人?!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恐惧转化成一股蛮力,她不顾一切地从地上弹起来,借着SUV车体的掩护,朝着停车场更深处、光线更暗的角落跌跌撞撞地跑去。身后传来黑车粗暴倒车的刺耳声响,还有车门被猛地拉开的声音! “抓住她!” 粗犷的男人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周晚慌不择路,眼前出现一个敞开的、黑洞洞的设备间门。她几乎没有思考,像只逃命的耗子,一头钻了进去,反手用力把沉重的铁门关上、锁死! 黑暗瞬间吞噬了她。只有门缝底下透进一丝极其微弱的光。她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咒骂,有人在用力踹门! “砰!砰!” 铁门沉闷地震动着,灰尘簌簌落下。 完了……周晚绝望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废弃的设备间,堆满了杂物和破旧工具,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唯一的出口就是这扇门。她像被困在铁笼里的猎物。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覆盖着厚厚油污的金属栅栏吸引。那是……通风管道?或者排污口?洞口不大,边缘锈蚀得厉害,但似乎足够一个人勉强钻过去! 踹门声越来越急促! 没有时间犹豫了!周晚扑过去,忍着刺鼻的异味,手脚并用地扒开栅栏前堆积的破烂。栅栏是螺丝固定的,早已锈死。她抄起地上半截锈蚀的钢管,用尽力气猛砸连接处! “哐!哐!”火星迸溅! 外面的踹门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属撬动门锁的细微声响!他们在开锁! “给我开啊!”周晚绝望地嘶吼一声,抡圆了胳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砸下! “咔啦!”一声脆响,锈蚀的螺丝终于断裂!栅栏松动了! 就在铁门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的瞬间,周晚用肩膀猛地撞开松动的栅栏,像条离水的鱼,不顾一切地把自己硬生生塞进了那个狭小、黑暗、散发着恶臭的洞口! 冰冷的秽水瞬间浸透了她租来的廉价礼服裙摆。她顾不上恶心和狭窄空间带来的窒息般的压迫感,咬着牙,手脚并用地在管道里向前爬。身后传来铁门被撞开的巨响,手电筒的光柱在洞口处疯狂晃动,男人的咒骂声就在耳边! “钻进去了!妈的!” “堵住出口!” 管道逼仄,弯折处几乎要将她的肋骨压断。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冰冷腥臭的污水浸透全身,皮肤被粗糙的管壁刮得生疼。身后追赶的身影似乎在某个岔口被甩开了些,或者被复杂的地下管网吞没了? 前方隐约透来一丝微光,还有水流声。周晚奋力朝着那点光爬去。 “噗通!” 身体陡然一轻,她从一个半人高的排水口直接跌了出去!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她吞没! 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针,扎进她疲惫到极点的身体。她挣扎着浮出水面,大口喘息。眼前是城市夜晚模糊的光影——她竟然爬进了横穿市中心的内河!身后,是岸边公园灌木丛的黑影。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大厦,就是刚刚逃离的鼎晟酒店。 安全了?暂时。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她,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晰了一点。她挣扎着游到岸边一处被茂密芦苇遮挡的浅滩,筋疲力尽地爬上去,瘫倒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浑身湿透,伤口被污水浸得刺痛,礼服破烂不堪,像个真正的流浪者。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进去的脏水。 月光清冷,洒在河面上,也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那枚翡翠戒指,竟然还在她紧紧攥着的拳头里。幽绿的戒面在月光下,似乎比白天更显深邃。刚才在冰冷的河水里浸泡时,戒指仿佛微微发热了一下?是错觉吗? 她下意识地转动戒圈,指腹再次摩挲到内壁那处熟悉的凹凸刻痕——“Z&T”。她疲惫地将戒指举到眼前,对着月光,想再看清一点那两个该死的字母。 就在月光穿透那幽绿戒面的瞬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戒面内侧,并非只有“Z&T”两个字母。在月光的特殊角度下,一些极其细微、原本完全隐没在翠色之中的荧光线条,竟然清晰地浮现出来!它们围绕着那两个字母,形成了另一圈更小、更复杂的字符和数字!像是某种……密码? 周晚猛地睁大眼睛,几乎忘记了寒冷和疼痛。她凑得更近,心脏狂跳。这是什么?母亲留下的秘密?还是周家…… “哗啦!” 不远处的芦苇丛猛地晃动了一下! 周晚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蜷缩起来,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难道追兵找到这里了?! 月光被云层遮挡了一下,岸边光线顿时昏暗。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芦苇丛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黑色西装笔挺,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透着昂贵的光泽。他步履沉稳,一步步靠近,皮鞋踩在湿润的泥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周晚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认出来了!是他!周薇那个未婚夫!在晚宴露台上,他明明也在场,却始终冷眼旁观!他袖口上那一点不易察觉的金色污渍还在——那是溅上的香槟! 陆沉在她几步外停下。月光重新穿透云层,照亮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没什么波澜,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审视着她,像冰冷的探照灯,穿透她此刻所有的狼狈、恐惧和戒备。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动作随意地递了过来,仿佛递出的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商业报告。 周晚没动,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一只随时准备暴起伤人的幼兽。 陆沉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不带温度。他的声音低沉,清晰地穿透河面上冰冷的夜风,每个字都像石头砸在周晚的心上: “你母亲没骗你。但周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湿透破烂的衣衫、手腕上的血痕,最后落在那枚在她指间幽幽发光的戒指上,声音更冷,带着一种洞悉深渊的警告。 “是吃人的地方。想活命,就跟我合作。”
第三章:档案室的刀痕 冰冷的河水顺着发梢滴落,砸在陆沉递来的牛皮纸文件袋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周晚没接,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警惕和劫后余生的悸动,像只刚从陷阱里挣脱、浑身湿透的猫。 陆沉举着文件袋的手没有丝毫收回的意思,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湿透了,字迹会糊。或者,你想穿着这身去警察局解释今晚的‘盗窃’和‘逃逸’?”他目光扫过她破烂的裙摆和遍布污泥的手臂,最后落在她紧握戒指、指节发白的手上,“周薇的公关稿,在你去河里的半个小时,已经铺满了网络头条。”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标题瞬间灼痛周晚的眼睛——《拜金女窃宝败露,周家慈善夜惊现疯狂女贼!》。配图正是她在露台上,手腕带血、攥着戒指、百口莫辩的定格。 寒气从骨髓深处渗出来,比河水更冷。周晚咬紧牙关,指甲几乎要抠破文件袋的牛皮纸。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舆论的绞索已经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僵硬的手指终于松开了一点,接过了那个冰冷的纸袋。 陆沉没再多言,转身走向停在芦苇丛阴影里的一辆黑色轿车,流畅的车身像蛰伏的猎豹。车门无声滑开。 车厢里是昂贵的皮革味和一种奇特的、类似雪松混合着消毒水的冷冽气息。陆沉靠在另一侧窗边,闭目养神,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救了一只流浪动物,而不是一个搅乱了周家晚宴的“窃贼”。周晚蜷缩在角落,湿透的身体在恒温空调下微微颤抖。她警惕地用余光打量他。男人侧脸线条冷硬,鼻梁很高,薄唇抿成一道没什么情绪的直线。刚才在河边递出文件袋时,他靠近的瞬间,周晚似乎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很淡,几乎被皮革和消毒水味掩盖,但那股独特的气息还是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念头,低头打开了文件袋。里面只有几页纸——一份由本市最权威的基因鉴定机构出具的 “DNA检测报告”。被检测人是她周晚,样本来源标注为“毛发周宅书房提供”,对比样本来源标注为“口腔黏膜周震天常规体检留样”。报告末尾的结论栏,冰冷清晰的黑体字刺入眼帘:支持周晚与周震天存在生物学父女关系亲权指数99.9999%。 血缘的铁证。母亲没有说谎。可她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更深的、坠入冰窟的寒意。周震天如此轻易就能拿到她的毛发样本?周宅书房?那个地方对她而言,甚至不如一个公共厕所熟悉! 车子无声地滑行进入市中心一处高级公寓的地下车库。陆沉睁开眼,递给她一张门禁卡和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门牌号。“清江苑,11栋2801。你的临时落脚点。里面有干净的衣物。” “为什么帮我?”周晚的声音干涩沙哑,终于问出了口。 陆沉推开车门,外面车库惨白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他没有回头,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不是帮你。是利用。”他顿了顿,侧过脸,月光般的车灯在他深邃的眼窝投下浓重的阴影,“三天后,周震天会去邻市签约。周氏集团核心档案室,安保系统会在中午12点到12点15分进行例行维护升级。那是它唯一短暂关闭内外监控和动态捕捉的窗口期。我要你进去,找到一份标记着‘Z&T-1999’的蓝色文件夹。拍下里面的全部内容。” 周晚的心猛地一沉:“你想让我当你的贼?” “或者,”陆沉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继续当周薇砧板上的肉,等着下一次‘鸿运殡葬’的车把你撞进太平间。”他迈步下车,车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张毫无温度的脸。 三天后的正午,阳光被厚重的防弹玻璃过滤,在周氏集团顶层走廊投下毫无温度的光斑。空气里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和地毯吸音的沉闷感。周晚穿着后勤保洁的灰色制服,戴着口罩和帽子,推着一辆清洁车,停在核心档案室厚重的合金门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手心全是冷汗,紧握着藏在制服袖子里的一个微型信号干扰器——陆沉给她的另一个“小工具”。腕表指针无声地走向12点整。 她屏住呼吸,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里面传来极其细微的系统提示音,然后是一片寂静。就是现在! 干扰器启动,绿灯微闪。她迅速掏出陆沉提供的、复刻的后勤主管门禁卡,贴在感应区。“滴”一声轻响,门锁绿灯亮起。厚重的合金门滑开一条缝。 档案室里一片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幽幽的绿光,勉强照亮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金属档案柜,像沉默的钢铁墓碑林立在冷寂的空间里。空气冰冷干燥,弥漫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沉重得让人呼吸困难。时间紧迫!周晚立刻打开清洁车夹层,拿出伪装成清洁工具的平板扫描仪和折叠梯。 标记为“Z&T”的区域在档案室最深处。她轻手轻脚地移动,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生怕惊动这死寂空间里的任何东西。终于在编号ZT-1999的柜门前停下。她快速架好梯子爬上去,找到了那个蓝色的硬壳文件夹。就在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文件的瞬间—— “嗡……” 头顶天花板的角落里,一个极其隐蔽的红色指示灯,突然闪烁了一下!红外动态捕捉警报!它在维护期竟然没有完全关闭?!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周晚心脏骤停!她猛地想起陆沉最后冰冷的叮嘱:“只有12分钟。超一秒,就是瓮中之鳖。” 来不及多想!她几乎是扑在文件上,手指因为极度紧张而僵硬发抖,用最快的速度掀开扫描仪,将文件一页页压上去扫描!平板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惨白的脸和额角滚落的冷汗。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死寂中显得无比刺耳。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像钝刀子割肉。终于,扫描完成的提示音微弱响起!她立刻将文件夹塞回原位,手忙脚乱地收拾工具爬下梯子。 就在她弯腰搬动梯子的瞬间,应急灯惨绿的光线恰好扫过她面前的金属柜侧面。一道细微的刻痕,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道并不起眼的划痕,位于ZT-1999柜体边缘,位置很低,像是被人蹲着时随手留下的。刻痕很新,边缘没有锈迹。 周晚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小心陆?陆沉?这道刻痕是谁留下的?什么时候留下的?是警告,还是陷阱? “咔哒。” 档案室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齿轮咬合的声音!不是她发出的! 周晚头皮瞬间炸开!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里是一片更深的、被档案柜阴影覆盖的区域。她什么也看不见,但一股强烈的被窥视感像冰冷的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有人?!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几乎是连滚滚爬地拖着清洁车冲向门口!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就在她手忙脚乱地刷门禁卡、合金门刚刚滑开一条缝隙的时候—— “哒…哒…哒…” 缓慢、沉稳、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脚步声,从档案室深处那片浓重的阴影里,清晰地传了出来!正一步一步,朝着门口的方向靠近! 不是错觉!里面真的有人!在她扫描文件的时候,就一直躲在阴影里看着她?!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周晚!她猛地挤出滑开的门缝,顾不上沉重的清洁车,用尽全身力气将合金门狠狠撞回去! “砰!” 沉重的合金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那步步紧逼的脚步声。周晚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制服。她惊魂未定地抬眼,目光却猛地凝固在走廊尽头! 电梯间的方向,一个熟悉的、穿着深色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微微佝偻着,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 是老管家陈伯。 他手里拿着一块旧绒布,正低着头,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擦拭着一枚黄铜怀表。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手上,一切显得那么平静祥和。擦拭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规律性,发出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可辨的……细微的机械摩擦声。 哒…哒…哒… 那声音,和档案室阴影里传来的脚步声,节奏诡异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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