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晓雨觉得自己疯了。
她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死死盯着对面那个正在和女人亲密说话的男人。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穿着蓝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健壮的手臂。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偶尔抬头对坐在对面的女人笑一下。
那个女人她不认识,但那个男人...
沈晓雨的手指紧紧握住咖啡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明明不认识这个男人,可为什么看到他的瞬间,心脏像是被重锤敲击了一下?为什么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小雨?"身边传来关切的声音。
沈晓雨转头,看到江南风担心的脸。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T恤,外面套着黑色外套,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他们约好今天来这家咖啡厅谈论新接的设计项目。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江南风伸手想要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沈晓雨下意识地躲开,"没事,就是..."她的视线再次飘向那个男人,"南风,你觉得那个人眼熟吗?"
江南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哪个?"
"穿蓝色衬衫的那个男人。"
江南风装作仔细看了看,然后摇头,"不认识,怎么了?"
沈晓雨皱着眉头,"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而且..."她停顿了一下,"看到他的时候,心里特别难受,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江南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小雨,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医生不是说过,车祸之后你的记忆可能会出现一些混乱,不要胡思乱想。"
车祸。
沈晓雨摸了摸左额角上的疤痕,那里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了,但她知道它的存在。三个月前的那场车祸改变了她的人生,不仅让她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还带走了她一部分记忆。
医生说她失去的主要是一些创伤性记忆,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只记得自己是个室内设计师,住在市区的一套小公寓里,除此之外关于感情生活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
她不记得自己谈过恋爱,不记得自己有过任何深入的感情关系。醒来后江南风一直陪在身边,说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直保持联系,车祸发生时恰好是他发现的她。
可是现在,看到那个陌生男人的瞬间,她心里涌起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是什么?
"我想过去看看。"沈晓雨站起身。
"小雨,别..."江南风拉住她的手腕,"医生说过,不要刺激自己,如果那些记忆回来了,你可能会很痛苦。"
沈晓雨看着江南风的眼睛,那里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恐惧?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南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南风愣了一下,然后苦笑,"我能瞒你什么?小雨,我只是担心你,车祸才过了三个月,你的身体还在恢复期。"
沈晓雨想要说什么,可是当她再次转头看向那个位置时,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只有那个女人还坐在那里,正拿着手机打电话。
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袭上心头,沈晓雨差点哭出来。
"他走了..."她喃喃道。
江南风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担心起来,"小雨,我送你回家吧,今天的工作我们改天再谈。"
回家的路上,沈晓雨一直很安静。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建筑,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个男人的脸。她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可那种熟悉感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让她的心脏都在疼。
"南风,"她突然开口,"我出车祸之前,真的没有男朋友吗?"
江南风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小雨,你一直都是单身。"
"可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房间里有一些男人的东西,你说那些是你偶尔过夜留下的,可是..."沈晓雨看着江南风的侧脸,"那些衣服的尺码比你的大一号。"
车子突然急刹车,沈晓雨身体前倾,安全带勒得她有些疼。
"抱歉,"江南风脸色有些发白,"前面有只猫突然冲出来。"
沈晓雨看向前方,路上什么都没有。
她开始怀疑,江南风在撒谎。
到了楼下,江南风想要送她上去,但被沈晓雨拒绝了。
"我想一个人静静。"
江南风看起来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沈晓雨上楼后,在门口站了很久才开门进去。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简约的装修风格,米色的沙发,白色的茶几,墙上挂着她设计的一些作品。
可是今天,她突然注意到了一些以前忽略的细节。
餐桌上有两套餐具,虽然其中一套看起来很久没用过了,但为什么要摆两套?
冰箱里有两种不同的牛奶,一种是她喜欢的燕麦奶,另一种是纯牛奶,可她明明不喝纯牛奶。
还有浴室里的洗发水,她用的是修复受损发质的,但还有一瓶男士专用的,江南风说那是他留下的,可是那瓶洗发水的使用痕迹明显比她的多得多。
沈晓雨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相册。这是江南风说她车祸后找到的唯一一本相册,里面大多是她和朋友们的合影,还有一些工作照。
她一页页地翻着,突然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张被撕掉一半的照片。照片上只有她一个人,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海边笑得很开心,但旁边明显还有一个人的影子,只是那个人被撕掉了。
谁会撕掉这张照片?为什么要撕掉?
沈晓雨把照片拿到灯光下仔细看,在被撕掉的部分还能隐约看到一个男人的肩膀,那件衣服是蓝色的。
蓝色...就像今天在咖啡厅里看到的那个男人穿的衣服。
沈晓雨的手开始发抖,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里生长。
她被人骗了。
她真的曾经深深爱过一个人,而那个人被人从她的生活里彻底抹去了。
沈晓雨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出现那个男人的脸。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很深,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会微微上扬。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她为什么会记得这些细节?
凌晨三点,她实在睡不着,起身走到阳台上。夜风很凉,吹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远处的霓虹灯闪烁着,这个城市即使在深夜也不会完全安静下来。她想起车祸前的一些片段,虽然不完整,但她记得自己曾经很喜欢站在这个阳台上看夜景。
那时候身边好像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可她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声音说了什么,也想不起那个拥抱的温度。
手机突然响了,是江南风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沈晓雨看着这条消息,犹豫了很久才回复:还没有。
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又失眠了?"江南风的声音里带着疲倦,但还是很关切。
"南风,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想和你聊聊。"
江南风沉默了几秒钟,"好,我现在过去。"
二十分钟后,江南风出现在她家门口。他穿着深灰色的睡衣,头发有些乱,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
"怎么了?"他关切地看着沈晓雨,"脸色这么差。"
沈晓雨让他进来,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她把那张被撕掉一半的照片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这张照片,你见过吗?"
江南风看着照片,眼神闪烁了一下,"这是...你在海边拍的照片?"
"旁边原本还有一个人,被撕掉了。"沈晓雨直视着江南风的眼睛,"南风,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江南风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小雨,可能是你和朋友一起拍的,后来因为什么原因撕掉了,这很正常..."
"什么朋友?"沈晓雨打断他,"南风,从我醒来到现在,除了你,我没见过任何其他朋友。他们都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
江南风被问得有些慌乱,"他们...他们都很忙,而且你车祸之后情况一直不稳定,医生建议不要太多人探望..."
"江南风,"沈晓雨站起身,语气变得严厉,"你在撒谎。"
江南风也站了起来,"小雨,我没有撒谎,我只是..."
"今天在咖啡厅,我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心里的感觉你看到了。"沈晓雨走近他,"那不是看到陌生人的反应,那是看到曾经深爱过的人的反应。"
江南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小雨,你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沈晓雨拿出手机,"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通讯录里除了你和一些工作联系人,没有任何朋友的电话?为什么我的社交软件里没有任何个人生活的照片?为什么我明明不喝纯牛奶,冰箱里却有纯牛奶?"
每个问题都像一把刀,扎向江南风的心脏。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最后几乎是崩溃地坐在沙发上。
"够了,小雨,够了..."
沈晓雨看着他的反应,心里的猜测越来越清晰,"是你对不对?是你删除了我的记忆,是你把那个人从我的生活里抹掉了!"
江南风抬起头看她,眼睛里有她从未见过的绝望,"小雨,你不明白,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沈晓雨几乎是在咆哮,"你凭什么决定什么对我好?你凭什么删除我的记忆?"
"因为那些记忆会杀死你!"江南风突然站起来,激动地说,"小雨,你不知道车祸之前你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那个人让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沈晓雨愣住了,"什么意思?"
江南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个人叫周子墨,是你的前男友。车祸发生的当天,你刚刚发现他出轨了,你们大吵了一架,你开车离开的时候情绪失控才会出事。"
周子墨...
这个名字在沈晓雨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感觉到一些模糊的画面开始在脑海里闪现。
一个男人的背影,一个女人的笑声,还有她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在那个男人身上浪费了三年的青春,"江南风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痛苦,"他一边说爱你,一边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车祸之前的那个月,你瘦了十几斤,每天晚上都哭到睡着。小雨,我不能眼看着你再受那样的痛苦。"
沈晓雨摇着头,"所以你就和医生合作,删除了我关于他的记忆?"
"许医生是我的朋友,她同意帮忙是因为她也认为这样对你的恢复有好处。"江南风走近她,"小雨,忘记他不好吗?现在的你多快乐,多轻松,你不用再为那个不值得的男人伤心流泪。"
"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沈晓雨的眼泪开始掉下来,"那些痛苦的记忆,同时也带走了那些快乐的记忆。我不记得我曾经多爱他,也不记得我们曾经有过多美好的时光。江南风,你没有权力决定我应该记住什么,忘记什么!"
江南风看着她流泪,心如刀割,"小雨,我爱你,我从大学开始就爱你,可是你从来没有看过我一眼。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一个让你重新开始的机会。"
"所以你就利用我失忆的状态,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完美的守护者?"沈晓雨擦掉眼泪,"江南风,这不是爱,这是占有。"
江南风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我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可是小雨,如果你想起了所有的事,你还会选择他吗?那个伤害过你的男人?"
沈晓雨看着江南风痛苦的表情,心里五味杂陈。她承认江南风这三个月确实对她很好,可是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关系让她感到恶心。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那应该是我的选择,而不是你的决定。"
江南风闭上眼睛,"对不起,小雨,我真的只是想要保护你。"
"现在告诉我,怎样才能恢复记忆?"
"我不知道,"江南风痛苦地说,"许医生说过,如果你真的想要找回记忆,可能需要去找原来的主治医生,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那些记忆一旦回来,你可能会比现在更痛苦。小雨,有些事情忘记了也许真的更好。"
沈晓雨看着他,"江南风,你还是不明白,痛苦也好,快乐也好,那都是我的人生。你没有权力替我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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