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晨的话音在死寂的乱葬岗中消散，仿佛被浓雾吞噬，未留下半点回音，连他自己呼出的白气都像是被黑暗吸走，只余下喉咙里干涩的余震。
然而，他胸前的镇魂牌与掌下的石碑，却在同一瞬间做出了回应。
嗡——一声低沉的共鸣并非来自耳畔，而是首接在他颅内响起，如同有根铁钉缓缓凿入天灵盖，震得他牙根发酸，耳膜嗡鸣不止。
那块温热的镇魂牌陡然变得滚烫，几乎要将他胸口的皮肉烙熟，皮肤上传来“滋滋”般的灼痛，仿佛有细小的火蛇在肋骨间游走。
与此同时，他按在石碑上的手掌，感受到一股阴寒刺骨的能量顺着碑文的刻痕倒灌而入，那刻痕如活物般微微蠕动，寒意顺着指尖一路攀上臂骨，冻得他整条手臂都泛起鸡皮疙瘩。
这股阴冷与胸前的灼热遥相呼应，一冷一热，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他体内猛烈冲撞，仿佛要将他的经脉彻底撕裂。
周清晨闷哼一声，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顺着眉骨滴入眼角，带来一阵刺痛的咸涩。
剧痛之中，他那双能看透阴气的眼睛，此刻所见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只能看到模糊阴气轮廓的视野，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他能“看”到，石碑之下，一道道浓郁如墨的阴气丝线，正源源不断地汇入镇魂牌内，那阴气流动时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如同千万条毒蛇在地下低语。
而镇魂牌则将这些能量尽数吸收，再经过某种神秘的转化，将一股精纯了许多的、带着丝丝暖意的奇异能量，缓缓渡入他的西肢百骸。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他脚踝处铁齿留下的伤口，那翻卷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流血，剧痛也随之减轻了许多，伤口边缘传来微微的麻痒，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缝合血肉。
更让他心惊的是，脑海中属于饿鬼王二狗的记忆碎片，不再是混乱的奔涌，而是被这股暖流梳理得井井有条。
王二狗一生对这片鬼林的恐惧与熟悉，此刻尽数化为周清晨的本能。
“收我者，可承我怨，亦可承我知。”
那沙哑的低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周清晨确信，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镇魂牌在吸收了石碑的阴气后，传递给他的某种“说明”。
继承了怨恨，也继承了认知。
这便是与鬼魂交易的代价与报酬。
“我不再躲……”他低声重复着，声音在喉间颤抖，却像刀锋般锐利。
躲，己无意义。
当整个青石镇都视他为必须铲除的异类时，逃避只能换来更凄惨的死亡。
既然这世道不给他活路，那他便向鬼神借一条路来走！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一股尖锐如针刺的阴气波动，猛地从林子外围传来。
在他的新视野里，那是一团人形的、散发着腐朽腥臭气息的绿光，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所在的位置逼近，那绿光中夹杂着细碎的“咯咯”声，像是枯骨在摩擦。
那绿光所过之处，林间的游魂野鬼尽皆退散，如同被烈火驱赶的飞蛾，发出凄厉的呜咽。
是鬼婆柳氏！
她亲自来了！
周清晨心中一凛，冷汗再次浸透后背，衣衫紧贴脊梁，传来一阵黏腻的寒意。
王二狗的记忆告诉他，柳氏的道行远非那些纸人可比，她手中的白幡能拘魂役鬼，寻常的躲藏方式在她面前无异于掩耳盗铃。
怎么办？
硬拼是死路一条。
逃？
他脚上有伤，绝对跑不过这个积年的老妖婆。
唯一的生路，似乎就在眼前这座无名荒坟。
他猛地将目光投向那块石碑，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本能的预感：这碑下，藏着生门。
他不再犹豫，将胸口的镇魂牌一把扯下，紧紧握在手中，掌心的血痕与牌面相贴，传来一阵温热的震颤。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其按向石碑上那个与牌面完全一致的符文凹槽。
“咔哒。”
一声轻响，镇魂牌与石碑完美地嵌合在了一起。
刹那间，周清晨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干，尽数涌入了镇魂牌内，心脏骤然一缩，眼前发黑，喉头泛起血腥味。
牌面上的符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之前吸收饿鬼时的幽蓝，而是一种深邃如夜空的墨色，那光晕流转时，竟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远古钟声在血脉中回荡。
地面开始轻微震动，无名石碑缓缓向一侧沉降，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混杂着泥土与陈腐棺木气息的阴风从洞中扑面而来，阴冷得几乎能冻结人的灵魂，吹得他睫毛上凝起细小的霜粒，鼻腔里满是腐朽的霉味。
“小子，找到你了！”
一声尖利的嘶吼从林中传来，鬼婆柳氏那干瘦的身影己然出现在数十丈外，她高举白幡，幡面上一个狰狞的鬼脸若隐若现，正死死地锁定着周清晨，那鬼脸的“眼”中，竟有血泪缓缓滑落，滴在幡布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没有丝毫迟疑，周清晨拖着伤腿，一头钻进了幽深的墓道之中。
在他进入的瞬间，那块石碑又轰隆作响，缓缓升起，严丝合缝地封住了洞口，将外界的一切声音与光线彻底隔绝。
墓道内，是纯粹到极致的黑暗与死寂。
周清晨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刺痛，唇齿间满是血腥味。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还未升起，脚踝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刺痛便将他拉回现实。
他不敢点燃火折子，怕光亮会引来未知的危险，也怕被墓外的柳氏察觉到端倪。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奇异的“阴气视觉”再次启动。
在这阴气浓郁的古墓中，他的视野甚至比在外面时更加清晰，他能“看”到石壁上每一缕阴气的流动轨迹，能“听”到远处滴水声在甬道中回荡的细微回音，能“触”到空气中那层如胶质般黏稠的阴冷。
他看到，这是一条由青石铺就的甬道，蜿蜒向下，不知通往何方。
石壁上布满了潮湿的苔藓，指尖轻触，滑腻如腐肉，渗出的水珠带着刺骨的寒意。
空气中弥漫的阴气浓稠得近乎液化，缓缓流动，像一条无形的河流，拂过皮肤时带来细微的静电般的麻痒。
他撕下衣摆上还算干净的一块布，就着从石壁上渗出的阴冷水珠清洗了一下伤口，水珠触肤瞬间竟微微发烫，仿佛被阴气“煮”过。
然后紧紧地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开始打量这个临时的避难所。
这里显然不是寻常富户的坟墓。
甬道两侧的石壁上，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壁画，画的似乎是某些古老的祭祀场面，扭曲的人形跪拜于巨树之下，树根缠绕着无数白骨，骨缝中渗出黑血，画中人物的眼眶空洞，却仿佛在“注视”着他，令他脊背发凉。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能“看”到，整个古墓的阴气都在以一种玄奥的规律流转，最终汇聚向甬道的尽头，仿佛那里沉睡着一个庞大的阴气源头，那源头深处，似有低沉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与他的脉搏隐隐共振。
周清晨不敢深入，只是蜷缩在入口附近的一处凹陷里，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他将那块救了他性命的镇魂牌托在掌心，借着自己眼中才能看到的微光仔细端详。
这块牌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回想起吸收王二狗残魂时的情景，那股阴冷的力量涌入身体，带来了记忆，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感知能力。
这力量……会上瘾。
周清晨心中生出一丝警惕，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牌面。
他清楚，与鬼魂交易，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个饿鬼的低语犹在耳边：“承我怨，亦承我知。”
他继承了王二狗对鬼林的认知，是否也意味着，他必须背负王二狗被活活饿死的滔天怨恨？
那怨恨的重量，是否会一点点吞噬他的人性？
他摩挲着镇魂牌光滑的表面，牌身己经恢复了温润的触感，不再灼热。
他细细地感受着牌面上那些繁复的符文，每一个转折，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指尖划过时，竟有微弱的电流感窜入神经。
忽然，他的指尖在牌面正中的一个核心符文上微微一顿。
触感不对。
那里不再是完美的平滑。
周清晨心中一紧，将镇魂牌凑到眼前，调动起全部的目力，死死地盯了过去。
在他的阴气视野中，镇魂牌通体散发着柔和的墨色光晕。
然而，就在那枚他指尖触碰到的核心符文之上，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裂纹，正悄无声息地横亘在那里。
这道裂纹，在吸收饿鬼王二狗之前，绝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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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与鬼魂交易，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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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怨恨的重量，是否会一点点吞噬他的人性？
他摩挲着镇魂牌光滑的表面，牌身己经恢复了温润的触感，不再灼热。
他细细地感受着牌面上那些繁复的符文，每一个转折，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指尖划过时，竟有微弱的电流感窜入神经。
忽然，他的指尖在牌面正中的一个核心符文上微微一顿。
触感不对。
那里不再是完美的平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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