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透哗啦啦的雨声，精准地钻进了林小驰的耳朵里。
他猛地转过头，有些愕然地看向门内的老人。
老陈依旧那副样子，旧中山装洗得有些发白，脸上皱纹深刻，但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清明，正平静地看着他。
林小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是抱怨刚才遭遇的不公？
还是承认自己内心那点不甘和好奇？
他抿了抿嘴，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
老陈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侧了侧身，让出门口的空间：“雨大，进来擦把脸，避避再走。”
这不是邀请，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
林小驰犹豫了一下，看着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以及手机上暂时没有新订单提示的屏幕，点了点头：“谢谢陈伯。”
他小心翼翼地将电动车停在屋檐下锁好，跟着老陈走进了茶馆。
店内和他记忆中唯一一次来时一样，清冷，古朴。
几张暗红色的八仙桌擦得干干净净，却没什么客人，只有空气里弥漫着的陈旧茶叶和木头混合的气息。
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挂在墙角，静默无声。
老陈给他倒了杯热茶，不是店里卖的那种高档货，就是普通的炒青，味道很浓，但喝下去，一股暖流立刻从喉咙滑到胃里，驱散了些许雨天的寒湿。
“刚才在对面，受气了？”
老陈在他对面坐下，像是随口一问。
林小驰捧着温热的茶杯，苦笑一下：“超时了几分钟，被投诉了。”
“嗯，平台的规矩嘛。”
老陈点点头，语气平淡，“他们的规矩，定了就是定了，对错不重要，执行才重要。
就像那红灯绿灯。”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但林小驰似乎又能听懂。
他想起自己刚才在红灯前的焦躁，以及绿灯亮起时的决绝。
“可是，有时候真的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比如这天气……”他忍不住想辩解。
“天气？”
老陈抬了抬眼皮，打断他，“天气对所有人都一样。
你觉得委屈，是因为你只看到了自己这一单的损失。
但对于那个投诉你的人来说，他可能正面临着比你这几十块跑腿费大得多的麻烦。”
林小驰想起了电梯里听到的对话，还有那个周经理焦躁的神情。
“跳水”、“被埋”、“稳住客户”……他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他们……是玩股票的？
今天行情不好？”
老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一个外卖小哥会关注这个。
“哦？
你还知道这个？”
“送餐时听他们提过几句，说什么开盘跳水，被埋了之类的。”
林小驰老实回答。
“呵呵。”
老陈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看透世事的嘲讽，“是啊，跳水，被埋。
对他们来说，今天损失的，可能是你跑几年外卖都赚不来的数字。
所以，他那点火气，撒在你身上，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那个周经理开脱，但林小驰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在那个光鲜的世界里，波动和风险，远比他想象的更要惊心动魄。
“就因为数字大，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林小驰还是有些不服。
“道理？”
老陈慢悠悠地给自己也续了杯茶，“在那个楼里，或者说在任何一个追逐利益的地方，唯一的道理就是‘强弱’。
你今天弱，所以你要遵守平台的规矩，要承受他的脾气。
就这么简单。”
“强弱……”林小驰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感觉内心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他一首以来信奉的是勤劳和努力，但老陈的话，却指向了一个更现实、更冰冷的底层逻辑。
“想变强吗？”
老陈忽然问，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
林小驰一怔。
谁不想变强？
不想被生活牵着鼻子走，不想因为几分钟的误差就白干一场，不想被人轻易地用“你们这些送外卖的”来定义。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变强？
去学什么技能？
还是去换个工作？
他一片茫然。
老陈没有等他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淋漓的街道和对面的摩天大楼。
“送外卖，委屈你了。”
他背对着林小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林小驰下意识地摇头：“靠力气吃饭，不丢人。”
“我没说丢人。”
老陈转过身，眼神意味深长，“我是说，委屈了你那份‘看路’的本事。”
林小驰心头一震，不解地看向老陈。
“能在最复杂的路况里，用最快的时间找到最优的路线，这份眼力、这份决断，和在这市场里找‘活路’的本事，本质上是一样的。”
老陈缓缓说道，“只不过，你熟悉的是江城的街道，而他们……”他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熟悉的是K线的走势。
但路上的坑，和K线上的坑，一样都能让人摔跟头，甚至万劫不复。”
K线？
活路？
万劫不复？
这些陌生的词语从老陈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
林小驰隐约感觉到，老人似乎不是在闲聊，而是在向他揭示某个巨大世界的冰山一角。
就在这时，林小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平台发来了新订单的提示，同时，也包含了上一条投诉的处理结果——扣款生效。
冰冷的现实将他从刚才那玄妙的对话中拉了回来。
他站起身，再次向老陈道谢：“陈伯，谢谢您的茶，我得去跑单了。”
老陈点了点头，没有再留他。
林小驰推门走入渐小的雨幕中，戴上头盔。
当他再次拧动电门，汇入车流时，心情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那个投诉和扣款依然让他心疼，但老陈那些云里雾里的话，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然埋下。
他忍不住去想：“看路的本事……真的能和那些玩股票的一样吗？”
雨水打在头盔面罩上，模糊了视线，但他看向前方道路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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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是抱怨刚才遭遇的不公？
还是承认自己内心那点不甘和好奇？
他抿了抿嘴，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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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邀请，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
林小驰犹豫了一下，看着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以及手机上暂时没有新订单提示的屏幕，点了点头：“谢谢陈伯。”
他小心翼翼地将电动车停在屋檐下锁好，跟着老陈走进了茶馆。
店内和他记忆中唯一一次来时一样，清冷，古朴。
几张暗红色的八仙桌擦得干干净净，却没什么客人，只有空气里弥漫着的陈旧茶叶和木头混合的气息。
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挂在墙角，静默无声。
老陈给他倒了杯热茶，不是店里卖的那种高档货，就是普通的炒青，味道很浓，但喝下去，一股暖流立刻从喉咙滑到胃里，驱散了些许雨天的寒湿。
“刚才在对面，受气了？”
老陈在他对面坐下，像是随口一问。
林小驰捧着温热的茶杯，苦笑一下：“超时了几分钟，被投诉了。”
“嗯，平台的规矩嘛。”
老陈点点头，语气平淡，“他们的规矩，定了就是定了，对错不重要，执行才重要。
就像那红灯绿灯。”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但林小驰似乎又能听懂。
他想起自己刚才在红灯前的焦躁，以及绿灯亮起时的决绝。
“可是，有时候真的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比如这天气……”他忍不住想辩解。
“天气？”
老陈抬了抬眼皮，打断他，“天气对所有人都一样。
你觉得委屈，是因为你只看到了自己这一单的损失。
但对于那个投诉你的人来说，他可能正面临着比你这几十块跑腿费大得多的麻烦。”
林小驰想起了电梯里听到的对话，还有那个周经理焦躁的神情。
“跳水”、“被埋”、“稳住客户”……他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他们……是玩股票的？
今天行情不好？”
老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一个外卖小哥会关注这个。
“哦？
你还知道这个？”
“送餐时听他们提过几句，说什么开盘跳水，被埋了之类的。”
林小驰老实回答。
“呵呵。”
老陈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看透世事的嘲讽，“是啊，跳水，被埋。
对他们来说，今天损失的，可能是你跑几年外卖都赚不来的数字。
所以，他那点火气，撒在你身上，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那个周经理开脱，但林小驰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在那个光鲜的世界里，波动和风险，远比他想象的更要惊心动魄。
“就因为数字大，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林小驰还是有些不服。
“道理？”
老陈慢悠悠地给自己也续了杯茶，“在那个楼里，或者说在任何一个追逐利益的地方，唯一的道理就是‘强弱’。
你今天弱，所以你要遵守平台的规矩，要承受他的脾气。
就这么简单。”
“强弱……”林小驰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感觉内心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他一首以来信奉的是勤劳和努力，但老陈的话，却指向了一个更现实、更冰冷的底层逻辑。
“想变强吗？”
老陈忽然问，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
林小驰一怔。
谁不想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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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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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没有等他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淋漓的街道和对面的摩天大楼。
“送外卖，委屈你了。”
他背对着林小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林小驰下意识地摇头：“靠力气吃饭，不丢人。”
“我没说丢人。”
老陈转过身，眼神意味深长，“我是说，委屈了你那份‘看路’的本事。”
林小驰心头一震，不解地看向老陈。
“能在最复杂的路况里，用最快的时间找到最优的路线，这份眼力、这份决断，和在这市场里找‘活路’的本事，本质上是一样的。”
老陈缓缓说道，“只不过，你熟悉的是江城的街道，而他们……”他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熟悉的是K线的走势。
但路上的坑，和K线上的坑，一样都能让人摔跟头，甚至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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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驰隐约感觉到，老人似乎不是在闲聊，而是在向他揭示某个巨大世界的冰山一角。
就在这时，林小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平台发来了新订单的提示，同时，也包含了上一条投诉的处理结果——扣款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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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再次向老陈道谢：“陈伯，谢谢您的茶，我得去跑单了。”
老陈点了点头，没有再留他。
林小驰推门走入渐小的雨幕中，戴上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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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投诉和扣款依然让他心疼，但老陈那些云里雾里的话，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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