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靴底碾过月面细沙时,总觉得那触感像极了故乡戈壁的风积沙,只是少了太阳的灼热,
多了宇宙的清寒。他蹲下身,指尖隔着厚重的舱外服手套,
触碰着透明穹顶下那片泛着淡紫色光泽的月壤——这是“广寒”农业基地的核心试验区,
也是人类第一次试图在月球上,养活除了自己之外的活物。“林工,
第7号培养舱的蚯蚓活跃度下降了30%。”通讯器里传来实习生小夏的声音,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林野起身,望向远处那排银白色的舱体。蚯蚓,
这地球上最普通的土壤改良师,此刻成了月球养殖链的基石。
它们要分解宇航员的生活废弃物,将月壤和地球有机质融合成能供植物生长的“伪土壤”,
而这些植物,又将成为下一批实验动物的饲料。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闭环,
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整个计划都可能崩盘。他快步走向7号舱,舱内的监控屏幕上,
原本应该在土壤中钻动的蚯蚓群,此刻大多蜷缩在角落。林野调出环境参数——温度22℃,
湿度60%,氧气浓度21%,一切都符合预设值。“把昨天的有机质投放记录调给我。
” 小夏很快传来数据,林野的目光定格在“大豆秸秆”那一行。
“这批秸秆是不是没经过微波灭活?”他问。 “啊……好像是,昨天设备故障,
临时用了紫外线消毒。”小夏的声音更低了。林野叹了口气。月球上没有微生物天敌,
地球带来的任何一个活菌都可能成为生态灾难,但紫外线无法穿透秸秆纤维,
里面残留的微量霉菌孢子,对在无菌环境里驯化了三代的蚯蚓来说,就是致命的毒素。
“立刻隔离7号舱,用无菌空气置换,再投放一批活性炭吸附毒素。另外,
把剩下的秸秆全部重新处理,这次必须用微波。”处理完蚯蚓的危机,
林野走到基地的观测窗前。窗外,地球像一颗镶嵌在墨色丝绒上的蓝宝石,而月球的背面,
是永恒的黑暗。他想起三年前,在地球农业大学的实验室里,
导师拿着一份“月球生态养殖计划”的草案问他:“林野,
你觉得人类为什么要在月球上养猪、养鸡?” 那时他年轻气盛,
回答说“为了星际移民的可持续性”。导师却摇了摇头:“是为了让人类在冰冷的宇宙里,
还能记得自己是‘吃五谷、养六畜’的生命,而不是只靠营养膏活着的机器。”如今,
林野终于懂了。当第一批在月球孵化的小鸡破壳时,那微弱的“唧唧”声透过监控器传来,
整个基地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围在屏幕前,眼里闪着比星光更亮的光。
那不是简单的实验成功,而是在荒芜的月球上,重新点燃了生命的烟火气。三个月后,
“广寒”基地迎来了新的成员——三头雌性小尾寒羊。它们是经过基因筛选的改良品种,
耐寒、耐低重力,且哺乳期短,是月球畜牧业的首选实验对象。
林野给它们起了名字:阿月、阿桂、阿寒,连起来就是“月桂寒”,像极了这颗星球的气质。
每天清晨,他都会亲自去羊舍检查,看着三只小羊在模拟地球重力的区域里笨拙地踱步,
啃食着由月面种植的紫花苜蓿和燕麦混合成的饲料。麻烦还是来了。一周后,
阿月开始食欲不振,精神萎靡,体温也比另外两只低了0.5℃。兽医张姐检查后,
面色凝重地对林野说:“是低重力导致的消化系统紊乱,
它的肠道蠕动速度比在地球慢了40%,饲料在胃里发酵,产生了胀气。
”月球的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动物的生理机能会受到全方位的影响。
之前的小鸡因为体型小,问题还不明显,但羊的体型更大,消化系统的负担也更重。
“有什么办法吗?”林野问。“只能人工辅助。”张姐拿出一根细长的导管,
“需要每天给它注射促消化酶,再用物理方式帮它按摩腹部,促进肠道蠕动。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得调整饲料配方,或者改进重力模拟设备。”接下来的十天,
林野和张姐轮流照顾阿月。每天两次注射,三次腹部按摩,
林野的手指因为长时间隔着手套用力,都有些发麻。但他看着阿月从蜷缩不动,
到能慢慢站起来,再到主动去啃食饲料,心里的石头渐渐落了地。这天傍晚,
林野刚给阿月按摩完,就听到羊舍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咩咩”声。他抬头一看,
阿桂竟然产下了一只小羊羔!那只浑身雪白的小家伙,闭着眼睛在母羊身下摸索,
试图找到乳头。整个基地都沸腾了。这是第一只在月球上出生的哺乳动物,它的啼哭声,
像是在荒芜的月壤上,奏响了生命的序曲。林野看着小羊羔成功吃到第一口母乳,
那乳白色的液体,在月球的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比任何星辰都要耀眼。“林工,
我们成功了!”小夏激动地拉着林野的胳膊,声音都在颤抖。林野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他想起导师的话,想起地球上的牧场,想起母亲熬的羊奶。在这一刻,
月球不再是冰冷的岩石星球,它有了生命的温度,有了烟火气,
有了“家”的雏形小羊羔的出生让基地士气大振,但林野却不敢放松。他知道,
月球的环境远比想象中更危险。这天夜里,林野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惊醒。“紧急情况!
基地西侧穹顶出现裂缝,月尘正在渗入!”主控室的广播里,传来负责人老周的声音。
林野抓起外套就往主控室跑。屏幕上,西侧穹顶的监测画面显示,
一道长达三米的裂缝正在蔓延,细小的月尘像银色的粉末,从裂缝中飘进来,
覆盖在下方的蔬菜种植区和羊舍上。“怎么回事?”林野问。“是陨石撞击!
刚才一颗小型陨石撞击了穹顶外侧,虽然威力不大,但穹顶的抗压层还是受损了。
”老周指着屏幕上的陨石轨迹图,“现在必须立刻修复,否则月尘会污染整个生态系统,
而且穹顶的结构稳定性也会受到影响。”月尘含有大量的硅酸盐,
对动植物的呼吸系统和皮肤都有严重的刺激作用,一旦进入养殖舱,
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毁于一旦。“我带人出去修复!”林野穿上舱外服,
身后跟着三个技术人员。月球的夜晚漆黑一片,
只有地球的光芒和远处的星辰提供微弱的照明。林野站在受损的穹顶外,
看着那道狰狞的裂缝,心里一阵发紧。他接过同伴递来的密封胶枪,
小心翼翼地将特制的密封胶注入裂缝。月尘在他的靴底堆积,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生怕滑倒。就在修复工作进行到一半时,通讯器里传来小夏的尖叫:“林工!
羊舍里的小羊羔呼吸困难,阿月和阿桂也开始躁动了!”林野心里一沉。
月尘已经渗入羊舍了。“张姐,立刻把羊舍隔离,启动空气净化系统!”他对着通讯器大喊,
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密封胶在低温下凝固得很快,林野和同伴们用了两个小时,
终于将裂缝彻底封住。当他们回到基地,脱下沉重的舱外服时,
每个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林野第一时间赶到羊舍。张姐正在给小羊羔吸氧,
小家伙的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但身上还是沾了不少月尘。阿月和阿桂站在一旁,
不停地用头蹭着小羊羔,像是在安慰它。“幸好发现及时,月尘只是少量渗入,
已经清理干净了。”张姐说。林野看着小羊羔微弱的呼吸,心里一阵后怕。
月球的环境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但他看着眼前的羊群,
看着种植区里生机勃勃的蔬菜,看着基地里忙碌的同事们,又觉得充满了力量。
他们在月球上养殖,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对抗荒芜,
为了在宇宙中开辟一片属于人类的家园。月尘可以污染环境,但污染不了人类对生命的渴望,
对未来的希望。半年后,“广寒”基地的养殖规模扩大了。除了羊和鸡,
他们还成功培育出了兔子和蜜蜂。蜜蜂的到来,让月面种植的蔬菜和牧草产量提高了30%,
而兔子的粪便,又成了蚯蚓最好的饲料。整个生态闭环,终于稳定地运转起来。
林野站在基地的最高处,俯瞰着这片由人类亲手打造的“月球牧场”。
银白色的养殖舱和绿色的种植区交织在一起,像一幅镶嵌在月面上的画卷。
羊群在模拟草原的区域里悠闲地吃草,小鸡在草地上追逐嬉戏,兔子在笼子里蹦蹦跳跳,
蜜蜂在花丛中飞舞。通讯器里传来地球总部的消息,说下一批移民即将抵达,
他们将在这里建立更大型的农业基地,甚至会尝试种植粮食作物。“林工,你看!
”小夏指着远处,林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艘宇宙飞船正缓缓降落在基地的停机坪上。飞船的舷窗里,
映出一张张充满期待的面孔。林野笑了。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踏上月球时的场景,
那时的基地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落脚点,而现在,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充满生机的家园。他知道,
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在月壤上开垦、养殖、生活,让这颗荒芜的星球,
变成人类的第二个家园。夕阳地球的光芒洒在月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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