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挟着栀子花的甜香，吹过医学院的林荫道。
杨明杰背着半旧的双肩包，手里捏着那张烫金的毕业证书，指尖微微发颤。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证书上，“临床医学”西个字被晒得发烫，可他心里却像揣着块冰，凉丝丝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明杰，真不打算留院试试？”
同寝室的胖子追上来，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成绩那么好，李主任不是说要给你留名额吗？”
杨明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算不上轻松的笑：“家里那边……走不开。”
胖子“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谁都知道杨明杰家里的情况——在那个叫青溪镇的小地方，老两口守着一家开了三十年的宠物诊所，是镇上唯一能给猫猫狗狗看病的地方。
只是没人知道，三天前那通来自母亲的电话，语气里藏着的焦急和不舍。
“小杰啊，我跟你爸报了个去云南的团，得走小半年呢。”
母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轻快，“诊所总不能空着，街坊邻居的猫狗都等着呢。
你……能不能先回来顶一阵子？”
杨明杰当时正对着医院的入职申请表发呆，笔尖悬在“是否接受调剂”那栏迟迟未落。
他张了张嘴，想问“你们不是说好了等我稳定了再去旅游吗”，想问“诊所的事怎么这么突然”，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好，我这就收拾东西”。
他太清楚父母的脾气了。
那间不足五十平米的宠物诊所，是他们这辈子的心血。
从父亲年轻时背着药箱走街串巷给牲口看病，到后来在镇上盘下这间铺子，专门照看宠物，墙上挂满的“妙手回春”锦旗，每一面都藏着故事——王奶奶家被车撞断腿的老黄狗，张叔家难产的波斯猫，甚至有一次，隔壁村的老黄牛误食了农药，也是父亲连夜配药救回来的。
对父母来说，那不是谋生的营生，是刻在骨子里的牵挂。
此刻，杨明杰坐在回乡的长途汽车上，窗外的风景从高楼林立变成了连绵的田野。
他打开手机，翻出相册里诊所的照片——灰扑扑的门面，褪色的招牌上写着“杨氏宠物诊所”，门口总是蹲着几只等着看病或者蹭饭的流浪猫。
照片是去年过年拍的，父亲正蹲在台阶上给一只瘸腿的流浪狗涂药膏，母亲站在门口喊他进屋吃饺子，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诊所钥匙在门垫底下，冰箱里有我包的饺子，记得煮了吃。”
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
杨明杰回了句“知道了，你们玩得开心”，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终究还是没问那句“你们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西个小时后，汽车驶入青溪镇。
镇子不大，一条主街贯穿东西，街边的老房子带着白墙黑瓦的江南韵味。
杨明杰背着包走在街上，熟稔地跟街坊打招呼。
“是明杰啊？
放假了？”
开杂货铺的刘婶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记账的算盘。
“婶，我毕业了，回来住阵子。”
“回来好，回来好！
你爸妈去旅游了？
这下诊所可就靠你了。”
刘婶笑着摆手，“前儿个我家小花猫有点打喷嚏，正想找你爸看看呢。”
杨明杰应着，心里却泛起一阵紧张。
他学的是给人看病的临床医学，虽然跟着父亲在诊所打过几年下手，知道些基础的宠物护理知识，可真要独当一面，心里实在没底。
走到诊所门口时，夕阳正斜斜地照在招牌上。
杨明杰深吸一口气，弯腰从门垫底下摸出那串熟悉的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个掉了漆的小狗挂件，是他小时候亲手做的。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消毒水的清冽混着淡淡的药膏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动物皮毛气息。
这味道陪着杨明杰长大，此刻钻进鼻腔，竟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大半。
诊所比记忆里更整洁。
诊台擦得一尘不染，上面摆着听诊器、体温计，还有几瓶常用的药膏，标签都贴得整整齐齐。
靠墙的药柜分了上下两层，上层是给猫狗吃的药片和针剂，下层则放着消毒用品和手术器械，每个格子上都贴着标签，一目了然。
墙上的锦旗挂得满满当当，最显眼的是中间那面，绣着“仁心仁术，善待生灵”，是前年镇上的养殖大户送的——他家的藏獒得了急病，市里的宠物医院都束手无策，最后是父亲守了三天三夜，硬是把狗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杨明杰的目光落在诊台角落的一个搪瓷杯上，杯身上印着“先进工作者”，是二十年前父亲被镇上评为“畜牧能手”时发的。
他走过去，轻轻拿起杯子，杯沿上还留着淡淡的茶渍。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喵喵”声传来。
杨明杰回头，看见一只橘白相间的老猫正蹲在窗台上，眯着眼睛看他。
是老橘，从他记事起就在诊所待着了，据说是父亲捡回来的流浪猫，如今怕不是有十五六岁了。
“老橘，还记得我吗？”
杨明杰走过去，伸出手。
老橘迟疑了一下，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指尖，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他笑了笑，转身从背包里拿出毕业证书，走到药柜旁的抽屉前。
抽屉是父亲专门用来放重要证件的，里面有诊所的营业执照，有父母的兽医资格证，还有他小时候的奖状。
杨明杰轻轻拉开抽屉，把毕业证书放了进去。
红色的封皮和旁边泛黄的奖状挤在一起，倒也不显得突兀。
他看着那本证书，心里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大学五年，他学的是复杂的人体解剖、精密的药理分析，可到头来，却要回到这间小诊所，学着给动物听诊、打针、处理伤口。
这算不算辜负了那五年的时光？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父亲当年放弃了去县城兽医站工作的机会，守着这间小诊所，是因为舍不得镇上那些等着他看病的猫狗，舍不得街坊邻居那句“杨大夫，麻烦你了”。
现在，轮到他了。
杨明杰站起身，脱下身上的T恤，换上挂在墙上的白大褂。
大褂是父亲的，有点宽大，袖口卷了两圈才合适。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间还带着学生的青涩，可穿上这件沾着药味的白大褂，忽然就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感。
“叮铃——”门口的风铃响了，是挂在门把手上的玻璃串，风一吹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是母亲特意挂的，说这样客人来了能听见。
杨明杰转过身，看见刘婶抱着一只三花猫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焦急：“明杰，你看小花这几天总打喷嚏，还不爱吃东西，是不是生病了？”
三花猫怯生生地缩在刘婶怀里，眼睛湿漉漉的，看见杨明杰身上的白大褂，竟往刘婶怀里钻了钻。
杨明杰深吸一口气，走到诊台前，拿起听诊器，像无数次看父亲做的那样，轻声说：“婶，把它放这儿吧，我看看。”
夕阳透过窗户，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和那些泛黄的锦旗、整齐的药柜融在一起。
窗外，老橘蹲在窗台上，尾巴轻轻扫着玻璃，风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
杨明杰的行医路，就在这间承载着两代人温度的小诊所里，悄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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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不足五十平米的宠物诊所，是他们这辈子的心血。
从父亲年轻时背着药箱走街串巷给牲口看病，到后来在镇上盘下这间铺子，专门照看宠物，墙上挂满的“妙手回春”锦旗，每一面都藏着故事——王奶奶家被车撞断腿的老黄狗，张叔家难产的波斯猫，甚至有一次，隔壁村的老黄牛误食了农药，也是父亲连夜配药救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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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诊所门口时，夕阳正斜斜地照在招牌上。
杨明杰深吸一口气，弯腰从门垫底下摸出那串熟悉的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个掉了漆的小狗挂件，是他小时候亲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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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褂是父亲的，有点宽大，袖口卷了两圈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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