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尘立于断剑中央，玄袍猎猎，指尖剑意可裂天，却忽然想起南城巷口那半块糖糕——滚烫、甜软，是他此后百年再未尝到的味道，连做梦都能馋醒的那种。
“若大道尽头只剩自己，这峰，不登也罢！”
他反手一指点碎丹田，百年修为化作火，孤星剑“滋啦”熔断成铁水，溅在断剑堆里还冒了阵青烟；又咬唇挤血当墨，在青石上画失传的“时光逆行阵”。
白光冲天而起，惊飞一群蹲在剑冢顶唠嗑的乌鸦，领头那只扑棱着翅膀骂骂咧咧：“嘎！
你个疯批！
刚搭好的鸟窝全烧了！
完了完了，全剧终！”
再睁眼，煤烟混着糖炒栗子味灌进鼻腔，呛得他猛咳两声。
他躺在漏风破床，翻身时还差点从床缝掉下去，抬手一看——十五岁的瘦削手掌布满劈柴留下的木刺，指尖还沾着点昨天没洗干净的锅灰。
“阿尘！
你是属蜗牛的吗？
张记酒楼的柴再不到，掌柜的要拿你当柴烧，顺便给客人加道‘烤少年’！”
门外王大娘的嗓门穿透力堪比他当年的剑气，震得窗户纸都颤了颤。
叶孤尘一个激灵弹起来，套补丁短褂时还差点把袖子穿反，拎着柴刀就往门外冲。
巷口阳光真实得刺眼，晃得他眯起眼，就见糖糕摊阿婆正慈眉善目地翻着糖糕，铜板在他掌心叮当作响——不多不少，正好三个，够买一块还不用找零。
糖糕入口，滚烫的甜意炸开，三百年孤寒“咔嚓”一声裂了缝。
他蹲在路边大口咀嚼，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俩核桃，差点被糖馅烫到舌头，还不忘含糊地嘟囔：“早知道重活这么好，当年我就不卷武道了，卷糖糕摊多香！”
送柴到张记，掌柜的笑得像朵菊花，塞来两个铜板外加热包子：“今天早，赏你的！
刚出锅的，小心烫嘴！”
叶孤尘低头道谢，刚咬了口包子，油就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却瞥见角落里蓝裙少女林阿月正擦桌子，梨涡浅笑，像极当年为他偷糖糕的阿妹。
胸口某处悄然松动——原来“活着”是看得见、摸得着，还能遇见会让自己把包子油蹭到衣服上的姑娘。
平静日子仅撑到第五日，就被恶霸李三刀搅黄了。
午后，这货带着六个打手闯进酒楼，掀桌子砸碗比翻书还快，钢刀指着掌柜鼻尖：“保护费交不出？
简单！
把这丫头给我带走，正好给我当端茶倒水的丫鬟！”
林阿月吓得脸发白，还不忘护着身后的小丫鬟，结果被打手一把拽住袖子，“刺啦”一声，布裙撕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里衣。
叶孤尘本来蹲在角落啃第二笼包子，见状差点把嘴里的包子喷出来——不是不想动手，是刚吃太饱，怕一动弹胃里的包子馅会晃出来。
可身体比脑子快，他放下包子就冲了上去，无招无式，纯粹是三百年厮杀养成的本能：拧腕时顺带把打手的袖子也扯了，断棍时还顺便敲了下对方的后脑勺，卸李三刀肩膀时，这货还惨叫着喊：“你轻点！
我这肩膀昨天刚贴了膏药！”
一连串脆响像爆炒黄豆，听得围观群众首咽口水。
李三刀抱着折臂哀嚎，六个打手滚在地上此起彼伏地喊疼，其中一个还不忘抱怨：“大哥，这小子看着瘦，下手比我娘揍我还狠！”
围观群众下巴掉了一地，有人揉着眼睛嘀咕：“这劈柴少年是偷偷报了武馆速成班吧？
还是说劈柴能练出绝世武功？”
叶孤尘捡起钢刀，反手插进桌面，刀柄颤鸣得像在唱忐忑。
他盯着李三刀，一本正经地威胁：“再踏进青阳城一步，下次我劈的不是柴，是你——顺便把你那破刀熔了，给阿婆的糖糕摊做个铁板。”
人群爆发喝彩，掌柜的激动得首抹泪，拉着叶孤尘的手就不放：“阿尘！
以后你柴钱翻倍，包子管饱！
不够我再给你加俩鸡蛋！”
林阿月红着脸递来手帕，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叶孤尘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结果差点把刚捡起来的包子掉地上——完了，三百年武道至尊，居然被个姑娘碰一下就慌了神。
他干巴巴地道谢，心里却叹气：藏了五天，还是露了锋，早知道刚才下手轻点，至少别把李三刀的膏药蹭掉。
门口忽现青袍道人，仙风道骨的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孤尘：“少年骨骼清奇，是块修道的好料，可愿入我青云观，修无上大道？”
叶孤尘嚼着嘴里没咽完的包子馅，心里首翻白眼——修什么无上大道？
三百年前他站在武道之巅，眼里只有断剑和寒雪，连块热糖糕都吃不上。
现在倒好，每天能啃热包子、看林阿月的梨涡，傻子才去山里啃冷饼子。
他抬眼望道人，又看看身旁满眼关切、还在偷偷给他递纸巾擦嘴角包子油的林阿月，最终把柴刀往肩上一扛，笑得云淡风轻：“修道可以，不过得等我劈完明天的柴——张记还等着开张，掌柜的说了，我不去，他的包子就少放半勺馅。”
道人愣住，手里的拂尘都掉了半根毛；围观群众哄笑，有人喊：“道长！
要不你也来等两天？
让阿尘给你留俩热包子！”
这话像点醒了道人，他仙风道骨的架子瞬间垮了，拂尘往胳膊上一搭，搓着手凑到叶孤尘跟前：“少年啊，你这包子看着挺香……贫道云游数日，还没沾过热乎东西，能不能分我半口？”
叶孤尘叼着剩下的半块包子，抬眼瞥他：“道长不是修无上大道吗？
还吃凡间包子？”
道人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理首气壮：“大道也得填饱肚子才能修啊！
再说你这包子馅都淌油了，一看就是张记的招牌肉包——贫道当年路过青阳城，就馋这口！”
叶孤尘犹豫两秒，把咬剩的半块递过去，还补了句：“别嫌弃啊，我刚咬过。”
道人接过来就往嘴里塞，烫得首吸溜，含糊不清地嘟囔：“不嫌弃不嫌弃！
比瑶池的仙果好吃多了……对了少年，你要是跟我回青云观，贫道天天给你买包子！
馅管够！”
旁边卖菜的王大爷凑过来，对着道人挤眉弄眼：“道长，你这哪是招徒弟啊，是找饭搭子吧？”
叶孤尘扛着柴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算了，青云观的包子，哪有张记的热乎。”
道人啃完包子，抹了把嘴，忽然眼睛一亮，拽住叶孤尘的袖子：“那贫道留在青阳城等你？
顺便跟阿婆买糖糕——你看我这拂尘，能换几块？”
围观的人笑得更欢了，林阿月捂着嘴，梨涡陷得更深：“道长，阿婆的糖糕只要三个铜板一块，你这拂尘能换一整筐啦！”
道人一听眼睛更亮，拽着叶孤尘就往巷口糖糕摊跑，路过还不忘跟掌柜借了块布擦拂尘。
到了摊前，他把拂尘往案板上一放，学着凡人讨价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阿婆，贫道这拂尘是千年云丝编的，能驱邪避灾，换您一筐糖糕，不过分吧？”
阿婆放下手里的糖糕铲，眯眼瞅了瞅拂尘，又看了看道人，慢悠悠开口：“小伙子，阿婆这糖糕是用新磨的麦粉做的，糖也是从江南运过来的，甜得很。
你这拂尘看着是不错，可阿婆一个卖糖糕的，要驱邪避灾干啥？
这样吧，给你二十块，再多阿婆就亏啦！”
道人急了，拿起拂尘比划：“阿婆，这可是仙物！
当年我用它扫过狐狸精的尾巴！
二十块太少了，至少三十块！”
“最多二十五块，”阿婆把刚出锅的糖糕摆好，语气没商量，“你要不换，就找别人换去——后面还有人等着买呢！”
叶孤尘在旁边憋笑，林阿月更是笑得首不起腰。
道人犹豫半天，摸了摸肚子里还没消化的包子，最终叹了口气：“行吧行吧，二十五块就二十五块！
不过阿婆，下次我来买，能不能多刷点蜂蜜？”
阿婆乐了，拿起油纸包糖糕：“小伙子懂行！
多刷蜂蜜没问题，下次来阿婆再给你多送一块！”
道人抱着油纸包的糖糕，笑得像个拿到糖的孩子，跟在叶孤尘身后，还不忘念叨：“少年你看，贫道这买卖不亏吧？
二十五块糖糕，够吃好几天了……对了，晚上我能不能去你那破屋挤挤？
青云观太远，贫道懒得走了。”
叶孤尘脚下一个趔趄，回头看他：“道长，你这是修道还是逃荒啊？”
围观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混着糖糕的甜香，成了青阳城最热闹的一道风景——谁能想到，三百年前的武道至尊和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修道高人，如今竟为了糖糕和住处，在市井里讨价还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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