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省公安厅大楼的顶层，厅长办公室的灯光依然亮着，如同黑暗中的一座孤岛。
祁同伟站在窗前，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白天的会议场景在他脑海中一一回放，每一个人的表情，每一句看似平常却暗藏机锋的话语，都被他拿出来反复咀嚼。
沙瑞金那多停留的半秒目光，李达康罕见的赞同，侯亮平锐利审视下的疑虑……这一切，都如同散落的珍珠，而他，正在用一根无形的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打击保护伞……”他低声重复着白天自己在会上的表态，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这话是说给沙瑞金听的，又何尝不是说给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听的？
高启强的经验告诉他，有时候，光明正大的“阳谋”，比阴谋更让人无从应对，更能搅动局势。
他回到办公桌前，红木桌面上己经摊开了一份新的文件——正是他白天提到的《关于全省深化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及打击“保护伞”问题的初步工作方案（草案）》。
草案的框架己经搭好，重点清晰，措施具体，甚至在某些环节的设置上，带着一种近乎“诱敌深入”的巧妙。
这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蛮干、或者只知道依附权力的祁同伟能做出的方案。
这里面，融入了高启强在京海市与各方势力周旋时，对人性弱点、权力运行潜规则的深刻理解，以及如何利用规则，甚至创造规则来达到目的的精妙算计。
电话内线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厅长，赵东来局长来了。”
秘书的声音传来。
赵东来？
京州市公安局局长，李达康的得力干将，一个能力突出，作风正派，但也深知官场进退的明白人。
在祁同伟的记忆里，此人对他一向是公事公办，保持着距离。
这么晚来访……“请他进来。”
祁同伟眼神微动，迅速将桌面上的草案合上，换成了另一份普通的治安简报。
门被推开，赵东来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夜晚的凉气。
“祁厅，这么晚还打扰您。”
赵东来嗓门洪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东来啊，坐。”
祁同伟从办公桌后绕出来，热情地指了指沙发，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没什么打扰的，我也正好在看材料。
怎么，京州那边有什么紧急情况？”
赵东来接过茶杯，没有立刻喝，而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祁厅，我是为白天您提的那个‘科技强警’，利用大数据预警的事儿来的。
我们京州市局最近也在搞类似的平台试点，遇到了一些技术瓶颈，想向厅里取取经，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支持。”
祁同伟心中了然。
取经是假，借着技术协作的名义，试探他祁同伟的真实意图，以及背后是否代表了省委，特别是沙瑞金的新风向，才是真。
李达康不方便亲自出面，派来了他最信任的公安口大将。
“哦？
京州的动作很快嘛。”
祁同伟笑了笑，语气温和，“这是好事啊，科技赋能警务是大势所趋。
厅里确实也在规划全省一盘棋的方案，你们有困难，厅里肯定支持。
具体是哪些方面的问题？”
两人就技术细节讨论了起来。
祁同伟凭借扎实的业务功底和对未来趋势的把握，提出的建议往往切中要害，让赵东来频频点头。
但在交谈中，祁同伟敏锐地感觉到，赵东来的目光偶尔会扫过他桌上那份合起来的草案，虽然只是一瞥而过。
“祁厅，”聊得差不多了，赵东来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说道，“您白天在会上提到要深挖‘保护伞’，态度很坚决啊。
下面有些同志听了，既是振奋，也有些……顾虑，怕动作太大，影响稳定。”
图穷匕见。
这才是他今晚真正的来意。
祁同伟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不紧不慢地说：“东来，我们都是老公安了，维护稳定是我们的天职。
但什么是真正的稳定？
是粉饰太平，任由蛀虫啃噬根基，还是刮骨疗毒，清除毒瘤，换来长治久安？
沙书记在会上也强调了，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他首接将沙瑞金抬了出来，既表明了态度，也点明了背后的支持力量。
“至于顾虑……”祁同伟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赵东来，“只要我们是依法办事，证据确凿，程序正义，有什么好顾虑的？
难道还怕那些躲在阴影里的魑魅魍魉不成？
我相信李达康书记主政的京州市，在这方面一定能给全省带个好头。”
他巧妙地将了赵东来一军，也间接向李达康传递了信息——我祁同伟这次是冲着“保护伞”去的，但你李达康治下的京州如果干干净净，自然无需担心，甚至还能成为政绩亮点。
赵东来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祁厅说的是！
是我们多虑了。
有省委和厅里的坚强领导，我们下面干工作的底气就更足了。
回头我把京州试点的情况整理个详细报告报给您。”
“好，我等着。”
祁同伟站起身，表示送客。
将赵东来送到门口，看着他走进电梯，祁同伟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李达康……果然坐不住了。
这位“GDP书记”最在意的就是稳定和政绩，任何可能引发动荡，影响他仕途的事情，都会让他高度警惕。
派赵东来来，既是试探，也未尝不是一种隐晦的提醒，或者说是划下一条无形的界限——打击犯罪可以，但不能动摇他李达康的基本盘。
“可惜啊，”祁同伟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水己经浑了，谁又能真正独善其身？”
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后，拿出一个不常用的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号码的主人，是他在公安系统内深耕多年，暗中培养的，绝对忠诚于他个人的几个核心下属之一。
这些人，在前世的覆灭中，大多受到了牵连，但此刻，他们还潜伏在系统的各个关键岗位。
“是我。”
祁同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有两件事，你秘密去办。”
“第一，集中精力，秘密调查与赵家，特别是赵瑞龙名下商业版图有牵连的，所有涉及非法集资、暴力催收、围标串标的线索。
记住，要隐秘，只收集，不动作，证据链要扎实。”
“第二，”他顿了顿，眼中掠过旧厂街的市井智慧，“找几个信得过的，机灵点的生面孔，不用是我们系统内的人，去接触一下京州、林城这几个地方盘踞的，但规模不大、手脚不算干净的地头蛇。
放出风去，就说……上面要有大动作，专门清理不听话、尾巴长的。
看看他们的反应，特别是，他们会向谁求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在消化这不同寻常的指令。
“厅长，第一件事我明白。
第二件……这是要打草惊蛇？”
“蛇受了惊，才会动。”
祁同伟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动了，才会露出破绽。
我们要找的，不仅仅是蛇，更是那些养蛇的人。
按我说的去做。”
“是！
明白！”
挂断电话，祁同伟将身体深深陷入椅背，揉了揉眉心。
高启强的记忆在提醒他，驾驭黑暗中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必须如履薄冰。
但祁同伟的身份，又给了他使用这把剑的合法外衣和更高层面的视角。
黑白两道，明暗双手。
他用官方渠道的“阳谋”逼迫对手动弹，用隐秘渠道的“阴谋”寻找对手的命门。
他不再是被动的棋子，而是开始主动布局，将所有人，包括沙瑞金、李达康，甚至那些尚未浮出水面的“保护伞”，都纳入他的棋局之中。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掩盖着其下的暗流汹涌。
祁同伟知道，从他重生的那一刻起，从他融合了高启强记忆的那一刻起，汉东的这盘棋，规则就己经被他改写了。
而现在，他刚刚落下了第二子。
接下来的第三步，该轮到那些隐藏在深处的“保护伞”们，做出选择了。
是断尾求生，还是……负隅顽抗？
他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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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案的框架己经搭好，重点清晰，措施具体，甚至在某些环节的设置上，带着一种近乎“诱敌深入”的巧妙。
这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蛮干、或者只知道依附权力的祁同伟能做出的方案。
这里面，融入了高启强在京海市与各方势力周旋时，对人性弱点、权力运行潜规则的深刻理解，以及如何利用规则，甚至创造规则来达到目的的精妙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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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市公安局局长，李达康的得力干将，一个能力突出，作风正派，但也深知官场进退的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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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京州的动作很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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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确实也在规划全省一盘棋的方案，你们有困难，厅里肯定支持。
具体是哪些方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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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交谈中，祁同伟敏锐地感觉到，赵东来的目光偶尔会扫过他桌上那份合起来的草案，虽然只是一瞥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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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有些同志听了，既是振奋，也有些……顾虑，怕动作太大，影响稳定。”
图穷匕见。
这才是他今晚真正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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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要隐秘，只收集，不动作，证据链要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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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出风去，就说……上面要有大动作，专门清理不听话、尾巴长的。
看看他们的反应，特别是，他们会向谁求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在消化这不同寻常的指令。
“厅长，第一件事我明白。
第二件……这是要打草惊蛇？”
“蛇受了惊，才会动。”
祁同伟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动了，才会露出破绽。
我们要找的，不仅仅是蛇，更是那些养蛇的人。
按我说的去做。”
“是！
明白！”
挂断电话，祁同伟将身体深深陷入椅背，揉了揉眉心。
高启强的记忆在提醒他，驾驭黑暗中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必须如履薄冰。
但祁同伟的身份，又给了他使用这把剑的合法外衣和更高层面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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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是被动的棋子，而是开始主动布局，将所有人，包括沙瑞金、李达康，甚至那些尚未浮出水面的“保护伞”，都纳入他的棋局之中。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掩盖着其下的暗流汹涌。
祁同伟知道，从他重生的那一刻起，从他融合了高启强记忆的那一刻起，汉东的这盘棋，规则就己经被他改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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