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寿堂回来，院子里那些探究的目光似乎收敛了些许，但空气里依旧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
我手上被热茶烫到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春桃急忙找来凉水给我冲洗，又寻了药膏细细涂抹。
“小姐，您何必忍着？
咱们带来的有上好的烫伤膏……”春桃一边抹药，一边心疼地嘟囔。
“不必声张。”
我看着她，语气平静，“一点小伤，无妨。”
在这王府里，示弱只会让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更加得意。
李太妃和柳轻柔联手给我的这个下马威，我必须不动声色地接住，再寻机化解。
刚处理完手上的伤，外面就传来了通报声：“王妃，柳姑娘前来拜见。”
我眸光一凝。
她来了？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请她进来。”
我端坐在主位上，理了理衣袖，遮住了手背的红痕。
柳轻柔依旧是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被一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走了进来。
她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更显得楚楚可怜，只是那双看向我的眼睛里，再没了在福寿堂时的慌乱，反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得意和挑衅。
“轻柔给王妃姐姐请安。”
她柔柔行礼，声音能掐出水来。
“柳姑娘不必多礼，坐吧。”
我语气疏淡，并未回应她那声“姐姐”。
她依言在下首坐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屋内陈设，最后落在我脸上，带着几分歉然：“姐姐，方才在太妃那儿……真是对不住。
太妃娘娘她……她也是无心之失，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端起春桃新沏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没有接话。
她见我不语，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语气愈发显得真诚：“还有昨夜……都怪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偏偏在姐姐和王爷的大喜日子犯了旧疾，搅扰了姐姐的新婚之夜，轻柔心中实在愧疚难安。”
她说着，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仿佛真的懊悔不己。
可我分明看到她帕子遮掩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她在炫耀。
炫耀楚墨为了她，可以抛下新婚的正妃。
我心口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匝匝地疼。
但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放下茶盏，看向她，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柳姑娘言重了。
你身子不适，王爷前去照看，是理所应当。
毕竟，王爷重情义，对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妹’，多加照拂也是常情。”
我刻意将“表妹”二字咬得清晰，提醒着她，无论楚墨多宠她，她此刻也终究只是个客居府上的表小姐，名不正言不顺。
柳轻柔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漾开更柔弱的笑：“姐姐不怪罪就好。
王爷他……待我确实是极好的。”
她说着，脸上适时地飞起一抹红霞，带着少女的娇羞，“自小便是如此，只要我有一点点不舒服，烨哥哥就紧张得不行，必定会守在我身边，这次更是守了我一夜呢。”
烨哥哥……守了一夜……这几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我的心上。
昨夜那蚀骨的冰冷和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我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看着我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快意，语气却愈发显得天真无邪：“姐姐，您不会生气吧？
王爷他只是太担心我了，他心里定然也是有姐姐的……柳姑娘多虑了。”
我打断她的话，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王爷心系何人，是他的自由。
本妃既为靖王妃，自当掌管王府事宜，宽容大度是本分。
倒是柳姑娘，既然身子如此孱弱，还是该在房中好生静养才是，不宜过多走动劳神。
若是再‘病倒了’，岂不是又要让王爷和太妃娘娘忧心？”
我这话，既是表明我正妃的身份和气度，又是在暗讽她装病博同情，并且暗示她，若再“病”，就是不懂事，给王爷和太妃添麻烦了。
柳轻柔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她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被水光覆盖。
她站起身，泫然欲泣：“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怀疑轻柔故意装病，博取王爷怜爱吗？
我……我……”她捂着胸口，气息变得急促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晕倒。
她身边的丫鬟立刻紧张地扶住她，尖声叫道：“姑娘！
姑娘您怎么了？
您别动气啊！
王妃娘娘，我家姑娘身子弱，受不得刺激啊！”
好一出主仆配合的双簧！
若是在以前，我或许会慌乱，会解释。
但此刻，我只是冷眼看着她的表演，心中一片冰寒。
就在这混乱当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我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冰冷而充满怒意的声音：“怎么回事？！”
一身墨色常服的楚墨大步走了进来，眉头紧锁，目光先是落在摇摇欲坠、梨花带雨的柳轻柔身上，瞬间充满了担忧和心疼，随即猛地转向我，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和厌弃。
“沈栀！
你又对柔儿做了什么？！”
他又一次，不问青红皂白，首接将罪名扣在了我的头上。
柳轻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柔弱无骨地靠向楚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哽咽破碎：“烨哥哥……不关姐姐的事……是轻柔不好，是轻柔不该来打扰姐姐……惹姐姐生气了……”她三言两语，便将矛头全部引到了我身上，坐实了我“欺负”她的罪名。
楚墨将她轻轻揽住，看向我的目光更是冷冽如冰，带着浓浓的警告：“本王警告过你，安分守己！
柔儿若是有个好歹，本王绝不饶你！”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他将那个虚伪的女人护在怀中，对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厉声呵斥。
心，仿佛己经痛得麻木了。
原来，不被爱的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我缓缓站起身，迎上他冰冷的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得可怕：“王爷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既然己认定是臣妾的过错，臣妾无话可说。”
我的不辩解，我的平静，似乎激怒了他，也让他怀里的柳轻柔微微一愣。
楚墨盯着我，眼神复杂了一瞬，但很快又被对柳轻柔的担忧覆盖。
他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柔儿，我们走，以后无事，少来这晦气的地方！”
他扶着柳轻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的院子。
“晦气的地方……”我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无比讽刺。
春桃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王爷他……他怎么能这样！
明明是那个柳轻柔自己找上门来挑衅！”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沉寂的决然。
“春桃，去把院门关上。”
“小姐？”
“从今日起，”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没有我的允许，任何‘闲杂人等’，不得踏入这院子半步。”
既然这里被他说成是“晦气的地方”，那便关起门来，图个清静吧。
只是，这口气，我沈栀，绝不会就这么咽下去。
楚墨，柳轻柔，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羞辱和委屈，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我心中疯狂滋长——我必须想办法，在这冰冷的靖王府，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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