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嫁了两兄弟的表姐——滕婉(林勇林毅)小说最新章节_全文免费小说我那嫁了两兄弟的表姐——滕婉林勇林毅

上我是在祖母的丧礼上再次见到她的。上一次见是在三年前，她身着红装出嫁，

也是在灯盏窝，也是在这道门前，也是泪流满面。地板猛地一震，

鞭炮声和锣鼓声同时在空中震荡，像蠕虫一样钻进人们双耳，昭告远亲的祭奠。

她跪在草甸子上，头朝地磕了三下。人还没扶起来，身体已朝棺木扑去，

此时的嚎啕不会引来侧目，它被默许。她婆婆半搂着她，在她耳边说话，大约是在劝解，

一只手不忘护着她的肚子。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注意到她大衣下稍稍隆起的腹部。

哭声掩盖了嘈杂，听她的气息好像下一秒便难以转还，娘支使我扶她离开棺木。

我和她婆婆一起架着她来到偏房，她头搭在我身上，紧闭双眼，还在抽抽嗒嗒地哭。

她婆婆倒来一杯糖水，她摆摆手，婆婆不依，还是让她咽下去。我撑着她，

她把头埋在我胸前，抽噎像惯性一样停不下来。我也早被她惹得抹起眼泪来。鼓声歇下时，

我已扶着表姐坐在火堆边。流动的火苗受到阻碍，像一片橙黄色的云飘在炭黑的鼎罐底下，

火苗根部静默无言地包裹住快要燃尽的柴头。我捡起一块木柴拨了拨柴头上的灰，丢进火堆。

火焰被分开，又迅速合拢，几串火苗窜得老高，没有后续的火苗窜上来，

它们便消失在虚空中。剩下的扭动几下身子之后，又逐渐归于静默。人这样，

早走了还享福些。我劝慰表姐。几个月前爹电话告诉我祖母摔了一跤，躺在床上动不了，

不太能吃东西，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时间到了功课再忙也要请假。回来后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什么“没人服侍”“身体烂掉”之类的。我没有亲见，不敢胡乱多嘴惹表姐伤心。

锣鼓又起势了，耳膜震得发疼。第一波乐队上场，后面还有几拨排着队。唱跳一些流行歌舞，

这最后的热闹，似乎与棺木里的人无关。表姐奔波了大半天，婆婆问可以休息的地方。

最后娘问邻居借了他们阁楼的卧房，我陪她。屋外的风正呼啸得紧，

这处房屋正建在灯盏窝山坳的风口上。整晚整晚地呼，灯盏窝这么个贫瘠的地方，

风却有无穷的力气。建个风力发电站倒是不错，我想。外面的动静依稀可闻，

越加衬得阁楼的静默无言。以前无话不谈的姐妹，如今被一张无形的网隔住，

一时竟不知如何打破。所幸，对逝者的哀悼是共通的，但我不想又勾得她伤心流泪。

林……姐夫还好吗？表姐停顿了一下，随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每个月去看一次，

带些衣物，给一些生活费。我最近身子重了，上一次婆婆去的。听家人说……之前怀不上，

现在他应该很高兴。好好改造，早点回来一家团圆。我学着大人的口吻安慰她，

说完便觉这话不合适。过了一会儿，我感到木板床在微微抖动，

疑心是锣鼓声震荡耳膜的后遗症。但这抖动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厉害。

我在被子底下伸手探表姐的胳膊，发现这抖动来源于她。像有难以隐忍的痛苦，

她不让自己哭出声，亟待迸发的力量便转化为颤抖。我以为她又为奶奶伤心，

她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和祖母的感情比我深。我轻捞过她的头，按在我肩上。哭吧，滕婉，

他们听不见。我以前都叫她名字，她结婚以后，才改口叫表姐。她的手也朝我伸过来，

像是摸索到了依靠，她将整个胳膊缚在我身上，身体朝我偏了偏，用力抱住我，

仿佛抱住一块浮木，出声恸哭起来。她的腹部靠在我腰侧，我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瞎动，

把手搭在她胳膊上，轻轻拍着。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初中，我初一，她初三。

暑假同睡一张凉席，吹着凉风，数着天上的星星。各自说着班上哪个男生成绩最好，

哪个男生最好看，还非要争个输赢。我问她是喜欢那个成绩好的还是另一个长得好看的，

她当时并没回答我。只是后来那个好看的男生和隔壁班的女生谈起恋爱来，她大哭了一场。

祖母吓坏了，以为她哪里疼。我告诉祖母，祖母乐呵呵地笑了。感叹她的婉婉是个大姑娘了。

川小小，我想跟你说件事，但你不要告诉别人。她抬眼看我，

眼神在询问我能否为她保守秘密，像生怕我回答不能似的，她又把头靠回去，

算是自顾自替我作了回答。也许她还有一些除祖母去世之外的悲伤需要倾诉。因为林毅吗？

还有她婆婆，对她的肚子紧张得过了头，晚上非要和我们一起睡，说挤不下，还差点撵走我，

最后表姐说会谨慎小心才作罢。尽管她不再需要我的保证，我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幅度让她能感觉到。她吸了口气，缓缓开口。他对我……还不错的。

婚后在工地继续跟着公公做活儿，也托人给我在附近一个小学食堂谋了个临时差事。

到家即使累，也会和我一起洗碗洗衣服。就是每天烟瘾犯得凶，指尖都蜡黄蜡黄的，

还戒不掉。我说了几回，他很不高兴，我也不再管了。公公和大哥也抽点儿，没他厉害，

公公说他从小烟瘾就重。两年多以后，我肚子依然没有动静，婆婆开始冷嘲热讽。急了就骂，

说了些比不下蛋的母鸡还难听的话。林毅听了也气，拉着我去外面住，好几天没回家。

家里就这样歇几天闹几天的，没个平静。那就去检查吧，当地各个医院查来查去，

也没个准的说法。后来有一个医生就说，我应该没问题，让林毅戒烟试试，虽然不一定有效。

那天晚上，林毅喝得大醉，他说他看出来了，我想离婚。我没有这样想，

我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推了我一把。他力气大，我磕在床脚半天爬不起来。那一瞬间，

我确实想到了离婚。第二天我疼得厉害，起不来床，他酒已醒了大半，带我去医院，

两根肋骨骨折。那段时间，他每天从工地下班了就来医院照顾我。说他会改，也会戒烟，

让我不要离婚。我说好，还说没有孩子也可以。他沉默了很久，最终也没说话。

我知道他的意思，即使他可以，他爹妈也不会同意。再加上他大哥又那样了。全指望他。

有时候我想，世上如果真有女儿国的水，我一定爬也要爬去喝一口。乐队和锣鼓此起彼伏，

哀乐声反倒被掩盖了。从窗缝里挤进来的风失了势头，只能勉强掀一掀窗帘。除了盛夏时节，

灯盏窝每个夜晚都冷得像深秋，我给滕婉掖了下被子。诉说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慢慢平静下来，眼角还挂着泪水，语气却已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大哥，

我是在金门婚宴当天才见到。他不参与大家的讨论，脸像大理石表面一样平静，

没有替我和林毅高兴，也没有显出对周围嘈杂的厌烦。我早听闻了一点他的情况，

但亲眼见到还是骇了一跳。林毅常年在工地晒得黝黑，林勇却因为少见太阳，脸上渗出苍白，

那白像一层雾一样罩在他周围，灯盏窝的风都吹不散。其实他脸的轮廓似乎比林毅还周正些。

胡须是刚剃的，穿的衣服也还算干净。只是两腿下面，裤管是空的。

凭空陷下去的薄薄的裤腿，像断崖下的瀑布，从轮椅上垂下来。他深深地陷进轮椅里面，

那样子，像缩进壳的蜗牛，瘦小得可怜。我当时没来由对他生出一丝同情。

敬茶时我叫了一声大哥。他微微歪头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算是答应。那声音，

就像……就像熟睡的猪……梦到什么事叹了口气。滕婉从小和祖母一起养猪，每次给猪喂食，

祖母都会和猪讲话，她也学着讲。她熟悉猪。相处下来，让我感到奇怪的是，

他们兄弟几乎从不说话。我第一次领工资，给外婆买了两套棉衣寄回来，

也给公婆、林毅和大哥选了礼物。大哥有些犹疑地接了，一支黑色口琴。

我从桑梓那里打听大哥的喜好，毕竟那个家里都对他小心翼翼，

我生怕送了什么触碰他逆鳞的东西。桑梓是公公的包工组里唯一的女人，

身板比一般女人高大，笑声爽朗，她的脸形带有一种异域风情，似乎有西北少数民族的血统，

十多年来和一群男人在各个工地跑，很能干活儿。送完东西的当晚林毅很不高兴，

让我以后别再浪费钱。我感觉他是因为我给大哥送口琴而给他送皮带而不高兴，

我把我的感觉告诉他。他不说话，翻了个身背对着我，装睡。有一天得空，

我问桑梓林毅和大哥是不是有矛盾。她支支吾吾不肯告诉我，大概怕我多想。

后来我给她送吃的，威逼利诱加死缠烂打，她终于肯开口，嘱咐我不要暴露她。

桑梓和我提了一个名字：李翠娥。那是个大夏天，桑梓回忆起来，

我还能想起来那天天空的湛蓝，好像一伸手，就能捧出一捧来，让我想起家乡。

我站在高架子上看得出神，忽然在灰尘扑扑的工地上，

出现了一个穿着淡绿色连衣裙的标志姑娘，还一个劲儿朝我挥手。工地上那群臭汗爷们儿，

有媳妇没媳妇的，眼珠子都飞出去了。那就是李翠娥，我同乡，小我几岁，很多年没有联系，

后来不知怎的有了电话号码。工作的地方离得不远，就又有了来往，

那天我们约好一起去逛逛，她来工地找我。大概就是这么个时机，

林勇和林毅都对翠娥有了点意思。那时候林勇还没出事儿，看起来也沉稳些，还会吹口琴。

小姑娘不就喜欢这么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具体经过我也不是那么清楚，

大概就是经过几轮角逐，你现在的丈夫林毅落败了，林勇俘获了翠娥的心。

桑梓说到这里的时候盯了我好一会儿。其实别说，你和翠娥还有三分像呢，尤其这双眸子。

你是原生态的村姑，她是城市里的村姑。不好意思，成天扎男人堆里，

沾染了些对女孩子评头论足的毛病。村姑在我们那儿是夸赞。后来？后来的事儿，

你也许听闻了一些。翠娥怀孕了，两人已经准备结婚。工地却遭了事故，我丈夫胳膊断了，

肋骨折了四根，林勇没了双腿，还有一个工友，救护车送到医院没救过来，脑浆都迸出来了。

再后来，翠娥接受不了，孩子没了，不清楚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没告诉我。最后一次见她，

是来跟我辞行，说爸妈催着她回家结婚。她走了没几步又停住，转身问我林勇怎么样，

我说他出院后坐上了轮椅，把自己关在家。总之桑梓告诉我，

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儿具体谁也不清楚，反正那之后，就没见两人说过话。

最后桑梓感叹一句，人这个命啊，也是一言难尽。又是一个两兄弟为了女人反目的故事。

不过我想，他们兄弟也许早已在心里彼此和解了，只不过谁也拉不下脸来先妥协。就像以前，

我和滕婉赌气，到最后已经忘了为什么而赌气。阁楼外的吵闹已经与我们无关，

我沉浸在滕婉的讲述里。她忽然像一个智者一样踽踽独语：有时候，我们明明可以走那条路，

却因为一些偶然或必然的因素，走了这一条，随后，就改变了我们的命运。我总心有不甘，

明明可以走那一条的。我骨折住院的两个月前，食堂不需要临时工了，

只好辗转到一家洗车行的后厨做帮工。老板一开始说工资扣押一个月，我出院那天，

林毅陪我去洗车行结算，算起来应发一个半月的。老板听完就发火了，说我无故旷工，

继续干就发一个半月，不干就拿钱走人。他说完往餐桌上扔了五百块。我胆小怕事，

拿了钱拉着林毅走。林毅走了两步气不过，回身一脚踹翻了他们正在吃饭的桌子，

碗碟和饭菜噼里啪啦摔在地上。老板脸一下黑了，一歪头，身边两个帮工围上来，

想要擒住林毅。三个人扭打起来，其中一个瘦瘦的帮工，脖子上纹着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