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失踪的第七天,黄昏像块脏抹布似的糊在天上。雨下得黏糊糊的,窗玻璃上全是道子,
把外头乱糟糟的世界割得支离破碎。家里静得吓人,就听见墙上老钟咔咔走字,
每一声都砸在我心口上。林薇——我姐,坐在沙发那头抹眼泪,纸巾团在脚下堆成了小山。
七天,爸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察来了三趟,最后那次那个年轻片警欲言又止的眼神,
看得我后脊梁发毛。门铃就是这时候炸起来的。我跟林薇同时一哆嗦。她看向我一眼,
眼圈还红着,眼神里有点茫然,更多的是惊弓之鸟似的慌。我踢开脚边的纸团去开门。
门外是个裹在雨衣里的快递员,帽檐滴着水:“林建国,快递。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他本人不在。”“代收也行,签个字。
”他不耐烦地递过来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用深棕色防水纸包得严严实实,触手冰凉,
硬邦邦的。寄件人那栏是空的。关上门,我把包裹搁茶几上。林薇蹭过来,
手指头有点抖:“这什么?谁寄的?”“不知道。”我拿裁纸刀划开胶带。
里面是个半旧的老式铁皮保险箱,边角掉漆露着铁胚,沉得很。箱门上是个数字密码锁。
“爸的保险箱?怎么这时候寄来?”林薇声音发飘,“试试他生日?”我摇头,鬼使神差地,
手指头自己动起来,拧了我的生日——0927。“咔哒。”一声轻响,锁舌弹开了。
林薇的抽气声特别明显。箱盖掀开,没有文件,没有存折,没有一切该有的东西。
只有一枚指甲。小拇指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拔掉或咬断的,
干涸发黑的血渍黏在指甲根儿,嵌进***里。指甲底下压着张对折的纸条。我胃里一阵翻腾,
强忍着恶心展开纸条。钢笔字,蓝墨水,字迹潦草发抖,
仿佛写字的人正被什么撵着命:千万别相信你姐姐。血呼一下冲上头顶,又唰地褪干净。
我捏着纸条,手指头冰凉,猛地抬头盯住林薇。她正好奇地探头看,
目光撞上那枚带血的指甲,瞳孔骤缩,短促地惊叫一声捂住嘴,脸煞白。
接着她视线扫过纸条。时间像冻住了。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眼睛瞪得极大,
难以置信地看我,又看看纸条,嘴唇哆嗦起来,眼泪毫无预兆地往下砸。
“他…他…”她哽咽得几乎碎掉,肩膀抖得厉害,“他怎么会写这个?他怎么能这么想我?
”她哭得快要站不住,
扶着沙发背滑下去:“小萌…你信我…爸他…他这几年脑子真的不清楚了!医生早就说过的,
轻度老年痴呆,你忘了?他老是疑神疑鬼,说有人偷他东西,
说妈在厨房跟他说话…他留下的东西怎么能信?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胡话!
”她哭得情真意切,眼泪滚珠似的掉。我的心乱成麻。爸最近记性确实差,有时认错人,
有时说胡话。可是…这指甲上的血,那字迹里透出的绝望…“但这指甲…”我嗓子发干。
“谁知道他从哪弄来的!或者…或者是别人放的!故意误导我们!”林薇激动地抓住我胳膊,
指甲掐进我肉里,“小萌,我是你姐!我们一起长大的!爸不见了,我就只剩你了,
你难道宁可相信爸病中的胡话,也不信我?”她眼睛通红,里面全是破碎的伤心。
我的心防在她汹涌的眼泪里松动。是啊,她是我姐。爸妈忙时是她带我,我病了她整夜守着,
小时候我被欺负总是她第一个冲上去…我吸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疑虑,
拍拍她的背:“好了,姐,别哭了…我信你。我们先…先把这个收起来。
”我把那枚可怖的指甲和纸条塞回保险箱,合上锁,推进电视柜最下面的角落。
林薇情绪慢慢平复,眼角还挂着泪。我们沉默地吃了点东西,味同嚼蜡。之后她早早回房,
说累了。夜深得吓人。我躺在床上,瞪着眼看天花板。雨停了,屋里屋外死寂。
那行字烙在我脑子里。千万别相信你姐姐。爸颤抖的手。带血的指甲。姐姐痛哭的脸。
老年痴呆…她说老年痴呆…翻来覆去,那几个画面在眼前闪,越来越快。
心脏咚咚撞得胸口疼。一股焦躁撅住我,骨头缝里像有蚂蚁爬。我必须做点什么。
鬼使神差地,我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没一点声音。屏住呼吸,拧开门把手,
侧身溜到走廊。姐姐房门底下漆黑。她睡了?我踮着脚挪到她卧室门前,耳朵贴上去。
静悄悄的,只有均匀呼吸声。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我转身走向走廊尽头她那间放衣服的储藏室。推开虚掩的门,樟脑丸混着淡香水味扑来。
里面暗,只有窗外路灯一点惨淡的光勾勒出衣柜和置物架的轮廓。我打开手机电筒,
光柱在黑暗里扫。掠过一排排衣服,一堆堆箱子。我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
或许只想找个让自己安心的理由。手指划过挂着的毛衣、大衣,忽然在衣柜最深处,
摸到一个硬硬的、套着防尘袋的东西。形状不像衣服。我咽口唾沫,拉开拉链。
是件没见过的黑色长风衣。捏了捏,厚实。伸手进兜——空的。
另一个口袋——底部有些硬硬的、硌手的感觉。掏出来,借着手机光看,
是些深褐色、凝固的点点,沾在指尖,一股极淡的铁锈味。血?心跳停了一拍。
我把风衣扯出来,电筒光下,那深褐色斑点更多,星星点点溅在衣襟和下摆!手开始抖,
光柱晃动。我胡乱把风衣塞回去,目光扫向衣柜下方几个带锁抽屉。其中一个锁孔旁,
有一小片暗红色擦痕!抽屉锁着。我疯了一样四处摸,在旁边饰品盒里摸到把小钥匙。
试了一下,咔哒,锁开了。我颤抖着手拉开抽屉。里面很空,几本旧护照些票据。最上面,
赫然躺着一把匕首!老式样,牛角刀柄,刀刃二十厘米长,闪着冷光。
刀柄和刀刃连接的位置,深深嵌着黑褐色血迹,还有一丝黏腻!我像被电击,猛缩回手,
呼吸骤停。“嗡——嗡——”口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屏幕亮起,
冷白光刺得眼疼。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现在你信了吧?我在你家地下室。
全身的血瞬间冻结。地下室?我家那个放杂物的地下室?锁早就锈死了,十年没人下去过!
我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梦游般飘出储藏室,下楼,穿过厨房,
走向通往后院杂物间和地下室的那扇小门。院子里月光惨白,地湿漉漉的。
那扇通往地下室的厚重铁门,平时被废旧花盆和破烂挡着,此刻,门口杂物却被明显挪开过。
门上那把原本锈迹斑斑、几乎和门长在一起的老式挂锁不见了,
换成了崭新的、闪着冷冰冰金属光泽的铜锁!锁梁紧扣着。地下室里,有人。短信是谁发的?
ta在里面做什么?爸的失踪,那枚断指,姐姐染血的匕首……所有碎片在这一刻疯狂旋转,
汇聚成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寒气的黑洞。我站在地下室门口,手脚冰凉,
听着自己如擂鼓的心跳,一动不敢动。那扇门后面,是什么?我爸?那个发短信的人?
还是……别的什么?崭新的锁芯反射着惨淡月光,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该打开吗?地下室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拖拽过水泥地面。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血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那声音沉闷,
带着令人极度不安的摩擦感。下面真的有人。谁?是谁在里面?发短信的人?
还是…被关在里面的人?爸?这个念头像毒蛇窜上来,缠紧心脏。我猛地扑到门上,
冰凉铁皮激得一颤。耳朵紧紧贴上去,屏息倾听。死寂。仿佛刚才那声只是幻觉。
但那把崭新的锁,冰冷地挂在那里,无声证明着反常。我颤抖着手碰那把锁,
铜质表面光滑冰冷。锁得很牢。我疯了似的四处张望,
想找任何可能砸开它的东西——旧铁锹?钢管?什么都好!院子里空荡荡,
只有湿漉漉的水泥地和几个破烂花盆。心跳在死寂里放大,砰,砰,砰,撞击鼓膜。怎么办?
怎么办?!手机。对,手机!报警!我手忙脚乱掏手机,冰冷的手指几乎握不住。屏幕解锁,
光映出我惨白失措的脸。哆哆嗦嗦刚要按那三个数字——“小萌?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轻柔,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疑惑。全身汗毛瞬间倒竖,
手机差点脱手。我猛转过身,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姐姐林薇穿着睡衣,外面随意披着外套,
站在厨房通后院的门边,一脸困倦不解地看着我。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朦胧,
像刚从床上被吵醒。“大半夜的,你跑这儿来做什么?”她问,声音里全是自然困惑,
“还穿这么点,不冷吗?”目光落在我脸上,又缓缓移向我身后地下室的门,
以及门上那把崭新锁。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有纯粹茫然的好奇。“这门怎么开了?
这锁…”她微微蹙眉,走上前几步打量,“怪事,谁换的锁?
下面不是早就堆满没用的东西吗?”她表现得太过正常,太过自然。
仿佛那件藏着染血匕首的风衣,那些声泪俱下的辩解,从未存在过。我喉咙发紧,
一个字说不出。手机沉甸甸的,报警号码迟迟按不下去。我能说什么?
说我在你衣柜发现带血的刀?说我收到短信说下面有人?说我不信你?证据呢?
刀我没拿出来,短信…短信是陌生号码。在她坦然又困倦的注视下,
我刚才几乎炸裂的恐惧和决心,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瘪塌,只剩下虚软后怕和更深茫然。
“我…我听到下面有声音…”我听到自己声音干涩发飘,
“好像…好像有老鼠在撞东西…”蠢透了!这借口蠢透了!林薇听了,却只是叹气,
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肯定是老鼠又把什么破烂拖来拖去了。下面又潮又脏,多少年没清理,
你别自己吓自己。”她走上前,很自然地挽住我胳膊。她手臂温暖,却让我下意识想瑟缩。
“快回去睡觉吧,看你吓得手脚冰凉。”她语气带点责备,更多是关心,“明天要是还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