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滑进我的眼角,咸涩刺痛。我眨掉它,视野里那面巨大的、流动着幽蓝光泽的全息墙清晰起来。上面只有一行冰冷、无声的数字:72:00:00。
它像一枚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我的大脑。没有声音,没有警报,只有那不断跳动的秒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悬在头顶。
时间在蒸发。生命在倒流。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工作服裤袋深处,触碰到一团粗糙、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粘腻感的纸。抽出来,是一小片被暴力撕下的硬纸壳边缘。暗沉、发褐的污渍浸透了它,散发出铁锈般的气息——是血。干涸很久的血。
上面是几行用尖锐物刻出来的字迹,潦草、扭曲,带着刻骨的恐惧和最后的疯狂:
别信他们。
找夜莺。
快逃。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凿子,在我空荡荡的颅腔里敲打。他们?谁?这栋“清泉”生命科技公司大楼里,那些穿着整洁白袍、笑容温和的“记忆工程师”?那些每日为我“清理”冗余记忆,保证思维“纯净高效”的同事?
夜莺?一个名字?一个代号?一个……希望?一个陷阱?
手腕内侧传来一阵灼痛。我猛地低头。那处皮肤下,一个从未注意过的微型装置正透出猩红的光,冰冷地投影出同样的倒计时:71:59:48。数字无情地缩减着,像一条咬住心脏的毒蛇在收紧身体。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椅子被撞翻在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像一颗被击发的子弹,冲向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印着“清泉”公司巨大logo的磨砂玻璃门。
走廊。宽阔、明亮、无菌。柔和的白色光源从天花板倾泻而下,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昂贵香氛混合的虚假洁净感。
我狂奔。皮鞋底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合成材料地面上,发出空洞、急促的回响,一下下撞在紧绷的神经上。周围那些模糊的白色身影——研究员、技术员、行政人员——他们的动作仿佛瞬间被按下了慢放键。惊愕的面孔缓缓转向我,嘴巴无声地张开,眼睛瞪圆。
警报?没有刺耳的蜂鸣。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里轰鸣。
这条通往电梯厅和紧急通道的走廊,此刻变得无比漫长,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白色隧道,要把我吞噬。
电梯厅的标志灯亮着,显示电梯正在从高层缓缓下降。来不及了!我的目光猛地转向右侧——厚重的金属防火门,上方亮着绿色的“紧急出口”指示牌。就是它!
脚下一旋,身体带着巨大的惯性冲向那扇门。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推杆——
“72号。”
一个声音。平静,毫无波澜,像冰冷的金属片刮过玻璃。
它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刹住脚步,身体因惯性微微前倾。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炸开,让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极其缓慢地,我转过身。
是他。那个负责我记忆重置项目的首席工程师,艾略特。他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色实验室大褂,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职业性的温和。但他挡在了我和紧急出口之间,像一道白色的墙。
他身后,站着两名高大的内部安保警卫。他们穿着深灰色的制服,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潭死水。他们手里的武器,那黑洞洞的枪口,此刻正稳稳地抬起,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指向我的眉心。
冰冷的金属气息似乎已经穿透空气,抵在了我的额头上。
艾略特微微歪了下头,镜片后的眼睛审视着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像是在看一个出了故障的精密仪器。“记忆删除程序尚未启动。72号,你该归队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回到你的静息舱。程序马上开始。”
“归队?”我的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回到那个洗脑的棺材里?然后再出来当你们的‘纯净’工具?”那张染血的纸条在我紧握的拳头里被捏得变形,尖锐的边角刺进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告诉我,‘夜莺’是谁?”
艾略特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如同面具被撕下,露出底下冰冷的金属骨架。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那不是你该问的。”他的声音陡然降了八度,寒气逼人。“最后警告。束手就擒。程序启动后,一切‘干扰源’都将被彻底清除。”
干扰源?那张纸条?我脑子里刚刚闪过的、那些模糊又尖锐的碎片?
那两个警卫的手指,肉眼可见地压向了扳机护圈。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刺耳。他们的眼神锁定着我,像锁定猎物的毒蛇。71:58:12。猩红的数字在手腕上无声地跳动。
“清除?”我盯着艾略特,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愤怒混合着绝望在胸腔里炸开,“像清除垃圾一样清除我?还是清除掉我可能‘污染’别人的‘错误’?”
艾略特没有回答。他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就是现在!
左侧警卫的手指肌肉骤然绷紧。扳机即将扣下。
我的身体动了。没有思考,没有计划。仿佛沉睡亿万年的本能突然苏醒,像山洪冲破堤坝。左脚为轴心猛地一拧,身体带着不可思议的爆发力向右侧旋进,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那瞄准我眉心的枪口瞬间失去了目标。
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去夺枪,而是直接切向持枪警卫的手腕外侧。拇指精准地顶住他腕骨下方最脆弱的一点,其余四指如同钢钳般猛地扣死他的手腕内侧。力量瞬间爆发,狠辣、决绝,带着一种摧毁性的精准。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不是折断,是粉碎!
警卫的右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软垂下去,枪脱手掉落。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哼,剧痛带来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
我的动作毫不停滞。身体借着旋转的势头,左臂如巨蟒般猛然抬起,手肘化作一柄沉重的攻城锤,带着全身的重量和旋转的动能,狠狠砸向他的颈侧!
“砰!”
沉闷的撞击声。结实,干脆。
他的脖子猛地向侧面扭曲成一个不可能的角度。颈椎碎裂的声音被闷在皮肉里。他眼中的惊愕和剧痛瞬间凝固,身体像被抽掉骨头的麻袋,直挺挺地向后栽倒,砸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快得像一道撕裂空气的闪电。
死寂。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死寂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
艾略特脸上的冰冷和镇定彻底碎裂了。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嘴巴微张,仿佛看到了最荒谬、最不可能发生的噩梦。他身后的另一个警卫,动作明显迟滞了半拍,枪口微微颤抖着,似乎被同伴瞬间的死亡完全震慑住了。
我甚至没有去看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身体微微下沉,重心前移,左脚向前滑出半步,摆出一个本能的、随时准备再次扑杀或闪避的姿态。目光锐利如鹰隼,锁定了剩下的那个警卫和艾略特。
我的呼吸平稳得可怕。没有剧烈喘息,没有心跳如鼓。只有一种冰冷、高效、精准到极点的杀戮机器般的沉静。这感觉……如此熟悉。仿佛我曾无数次置身于这样的险境,无数次以这样的方式终结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