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绕牌寄尘缘

王瞎子死了。

死在老柳树下，身子蜷成个虾米，怀里抱着个黑沉沉的木匣子，匣子上刻着盘缠的长虫，是柳家的标记。

发现尸体的是屯东头的二柱子，说是天刚亮就看见王瞎子首挺挺地靠着柳树，烟袋锅还攥在手里，只是早熄了。

屯子里的人都觉得邪乎。

王瞎子虽说瞎，可身子骨硬朗，前儿个还帮西头的李寡妇算过丢了的鸡，怎么说没就没了？

更邪乎的是那木匣子，二柱子想挪开，愣是没搬动，倒像是长在了王瞎子怀里。

“得请他远房那侄女儿来。”

村长老烟袋敲着桌子，烟锅里的烟灰簌簌往下掉，“王瞎子去年就说过，他那点本事，早晚要传给城里来的丫头。”

没人反对。

靠山屯的人敬王瞎子，也怕他身上的“东西”，如今他没了，能接这摊子的，似乎只有那个据说考上大学、却总被王瞎子叫“丫头片子”的林小满。

三天后，林小满踩着末班车的尘土进了屯。

她穿着牛仔裤和白T恤，帆布鞋上沾着泥，与屯子里灰扑扑的景象格格不入。

看见王瞎子的灵堂时，她没哭，只是蹲在棺材前，盯着那口黑木匣子看了半晌。

“这是啥？”

她问守灵的二柱子。

“不知道，王大爷死时就抱着，挪不动。”

二柱子挠挠头，“村长老说，这匣子得你开。”

林小满没说话，伸手摸向木匣。

匣子入手冰凉，柳木特有的腥气混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刻着的长虫纹路像活的一样，在指尖滑过。

她试着掰了掰，没动静，又按了按长虫的眼睛——那是两颗嵌进去的铜珠。

“咔哒”一声，匣子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三样东西：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黄柳堂香谱”；一支铜烟杆，杆身上刻着“胡三太爷”西个字；还有一缕黑头发，用红绳缠成了小捆，头发里裹着个指甲盖大的骨头片。

“这是……”林小满拿起那缕头发，刚碰到红绳，指尖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一阵麻意顺着胳膊窜上后脑勺。

她眼前猛地一黑，再亮时，看见灵堂里站满了“人”。

不是屯子里的乡亲。

是些奇奇怪怪的影子，有的尖嘴猴腮，拖着毛茸茸的尾巴；有的披鳞带甲，身子弯得像根绳子；还有个胖乎乎的，团在供桌底下，正偷啃供品里的苹果。

“啧，这丫头片子，眼开得倒是快。”

尖嘴猴腮的影子咧开嘴，露出尖尖的牙，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刮玻璃，“老瞎子没骗咱们，真是个带仙骨的。”

林小满吓得差点把匣子扔了，腿肚子首打颤。

她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影子飘到她面前，用爪子似的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别怕，咱是黄家的胡三姑，跟你叔爷是老交情。”

影子晃了晃尾巴，“老瞎子欠了柳家的债，替人家挡了灾，现在轮到你接这‘出马堂’了。”

“什、什么出马堂？”

林小满终于挤出声音，牙齿打着颤，“我叔爷就是个算卦的，你们是谁？”

“算卦的？”

供桌底下的胖影子哼了一声，滚了出来，露出一身刺，“老瞎子当年在长白山，可是能请动黑妈妈的主儿！

要不是为了护着你们靠山屯，至于折了阳寿？”

林小满懵了。

她从小听屯子里的人说叔爷神神叨叨，却从没想过是这种“神神叨叨”。

她看着手里的香谱，封面上的字突然扭曲起来，变成一行行看不懂的符号，钻进她的眼睛里。

“丫头，别犟。”

胡三姑的影子凑近了些，尖鼻子几乎碰到她的脸，“老瞎子把‘堂口’给你了，柳家的债就得你接着还。

不然不出三天，这屯子就得被山里的‘脏东西’踏平。”

林小满猛地抬头，看见灵堂门口的老柳树下，蹲着个黑糊糊的东西，看不清模样，只觉得那玩意儿盯着自己，像盯着块肥肉。

“那、那是什么？”

她指着柳树，声音发飘。

胡三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尖牙咬得咯咯响：“还能是什么？

柳家的仇家，‘灰家’的老八。

当年被老瞎子打断了腿，现在回来报仇了。”

胖影子缩了缩脖子：“那老东西修了五百年，咱们几个怕是顶不住……闭嘴，白老太太！”

胡三姑瞪了它一眼，又转向林小满，“丫头，开堂吧。

点上三炷香，念了香谱上的请神咒，咱就能借你的身子，跟那老东西斗一斗。”

林小满看着手里的香谱，又看了看棺材里叔爷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叔爷总摸着她的头说：“丫头片子，以后要是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别怕，那是仙家来寻你了。”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香谱，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

上面的符号渐渐清晰，变成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有人用毛笔蘸着血写的。

“怎么开堂？”

她问，声音比刚才稳了些。

胡三姑咧嘴一笑，尖牙在阴影里闪着光：“简单。

拿你指尖的血，点在香谱上的‘堂口’二字上，再喊三声‘黄柳堂在此，有请仙家’——记住，心诚，仙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