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湖梦录 爱吃毛杜 2025-09-06 12:3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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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青石寒

云境的冬,冷得能冻裂骨头。

寒风裹着碎雪,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青石镇的街道,卷起尘土与枯草,在破败的屋檐下呜咽打转,连砖缝里的残雪都冻得硬邦邦的,踩上去咯吱作响。镇外那座废弃多年的破庙,更是成了寒风的囊中之物——破门板被吹得“哐当”乱响,漏风的屋顶簌簌往下掉雪渣,五个少年挤在唯一能避点风的角落,用满是补丁的旧衣裹紧身子,再借着彼此的体温,徒劳地抵御着刺骨的寒意。

他们已经两天没沾过热食了。最后一把掺着糠皮的糙米,昨天就煮成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如今连瓦罐底都刮得干干净净。

“大哥……我冷。”年纪最小的石小九往十一怀里又缩了缩,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嘴唇冻得泛着青紫色,往日里总闪着光的眼睛,此刻也黯淡得没了神采,只有长长的睫毛上凝着的细碎霜花,还能看出几分孩童的鲜活。

十一——石十一,这五个少年里的大哥,其实也不过十三四岁。他立刻将小九更紧地搂进怀里,用自己同样瘦弱、却努力挺直的脊背,挡住从破窗灌进来的寒风。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石三郎。三郎比十一大一岁,性子比谁都沉稳,此刻正默默将那块捡来的厚木板往兄弟几个身前挪——木板边缘早已被磨得光滑,是三郎以前用来帮他们挡野狗、挡风雪的“盾”,如今又成了抵御严寒的最后一道屏障。

另外两个少年,阿灰正低着头,冻得通红的手指捏着破衣上的一道口子,反复摩挲着,像是想把那道裂缝捏拢,又像是在给自己找点事做,好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冷;憨厚的云小五则站起身,用力跺着脚,粗重的喘息里带着饿肚子的“咕噜”声,可他还是强撑着,把自己裹着的、相对完整些的旧棉袄,悄悄往阿灰身上搭了搭。

“不能再等了。”十一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他摸了摸小九冰凉的脸颊,又看了看另外三个弟弟苍白的脸色,咬了咬牙,“我去白衣宗那边碰碰运气,说不定能讨到点剩馒头,哪怕是凉的也好。”

三郎立刻抬头,黑黢黢的眼睛里满是笃定:“大哥,我跟你去。”他从不多话,却总在十一需要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

“我也去!”小九挣扎着想从十一怀里站起来,小脸上满是倔强,“我能跟宗门口的师兄师姐说好听的,上次王婶家的丫头,就是被我哄得给了半个窝头!”

十一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你留着,和阿灰、小五一起,省点力气。我们很快回来,说不定还能给你们带热乎的。”他知道小九是想帮忙,可这寒冬腊月,外面的风太烈,小九身子弱,真冻出病来,他们连请郎中的钱都没有。

白衣宗,中域名门,就坐落在青石镇外十里处的缓坡上。红墙高阁,飞檐翘角,门口两尊石狮子威严矗立,朱红大门上的铜环闪着冷光,与破庙的凋敝破败比起来,仿佛是云境的两个世界。

十一和三郎缩在宗门外不远处的巷口,冻得手指都快没了知觉,却还是紧紧盯着那些进出的弟子。穿红衣的长老气度威严,走在路上连弟子都要躬身行礼;穿黑衣的执事面色冷峻,腰间的铁尺泛着冷光,一看就不好惹;穿白衣的核心弟子腰佩刀剑,意气风发,走起路来都带着一股傲气;就连穿青衣的外门弟子和穿蓝衣的杂役,也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比他们这些满是补丁、还沾着泥雪的流浪儿体面得多。

宗门口那块“护镇安邻”的牌匾,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这些“外人”隔在了外面。

十一抿紧干裂的嘴唇,正准备硬着头皮上前,忽然看到一位身着素白长衫、手持银棍的老者,在一众弟子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老者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眉宇间带着几分儒雅,目光扫过街道时,不经意间落在了巷口两个冻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少年身上。

那目光顿了顿,没有像旁人那样移开,反而带着一丝探究,望了过来。

十一心一横,拉着三郎走出巷口,“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地面的寒气瞬间透过单薄的裤子渗进来,冻得他膝盖发麻,可他还是用力磕了个头,声音因寒冷和羞耻而断断续续:“老爷……行行好……赏口吃的吧……我弟弟们……快冻得撑不住了……”

三郎也跟着跪下,头埋得低低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白长老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十一虽然憔悴、却难掩倔强灵气的脸上,又扫过旁边同样狼狈、却努力挺直脊背想护着哥哥的三郎,最终落在了他们冻得青紫的手和脚上。他身后的黑衣执事微微皱眉,上前一步低声道:“长老,不过是些流浪儿,打发走便是,免得污了宗门门口的地。”

白长老抬手止住了他,声音温和却带着威严:“何处来的孩子?家里没人了?”

“青石镇的……”十一低声道,眼眶有些发热,“爹娘早就没了,我们五个……住在镇外的破庙里……”

寒风卷过,吹起三郎额前枯黄的头发,露出下面冻得发青的皮肤。白长老沉默了片刻,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悯。他转身对身后的弟子吩咐:“去取两袋干粮,再拿几件干净的旧棉衣来。”

弟子应声而去,很快拿来了东西。白长老接过干粮,递到十一面前:“拿着吧。”见十一和三郎只是磕头,却不敢接,他又道,“你们五个孩子,在破庙里过冬,怕是熬不过去。可愿随我回白衣宗?虽不能保你们大富大贵,但一碗热饭,一件暖衣,一处遮风挡雨之所,还是有的。”

十一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他看看三郎,又想起破庙里还在等着的小九、阿灰和小五,几乎是立刻重重磕了三个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愿意!我们愿意!谢谢长老!谢谢长老!”

就这样,青石镇的五个流浪儿,跟着白长老,踏进了那座红墙高阁的白衣宗。

按照宗门规矩,需先测试根骨资质,再分配身份。十一的根骨最好,反应快、力气也比同龄孩子大,被白长老亲自看中,赐名“白十一”,着白衣,成了核心弟子,跟着白长老学习宗门核心的棍法;石三郎和阿灰资质稍次,着青衣,成了外门弟子,跟着教头修习基础刀法;石小九和云小五年纪小,资质也普通,便着了蓝衣,成了杂役弟子,平日里负责挑水、扫地,闲暇时跟着杂役管事学些简单的短棍技法。

穿上干净暖和的新衣,吃上热腾腾的白米饭和带油星的菜,睡在不再漏风漏雪的屋子里,五个少年仿佛一步从寒冬踏入了暖春。十一尤其刻苦,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棍,汗水湿透了白衣也不歇——他知道这一切来之不易,更知道自己是兄弟中地位最高的,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护着弟弟们,不让他们再受欺负。

白长老对他寄予厚望,时常亲自指点,十一的棍法进步神速,不过三年,就成了核心弟子里的佼佼者,连不少黑衣执事都对他另眼相看。他看着弟弟们渐渐长壮的身子,看着小九脸上重新绽放的笑容,心里渐渐燃起了希望——或许,他们真的能在这白衣宗里,安稳地活下去,甚至活出个人样来。

可他忘了,宗门规矩森严,等级分明。白衣弟子与青衣、蓝衣弟子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衣服颜色,更是一道无形的鸿沟。

三年后的一个午后,十一正在演武场练棍,棍风凌厉,每一击都带着十足的力道,木人桩上的痕迹越来越深。忽然,三郎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向沉稳的脸上满是焦急,连声音都变了调:“大哥!不好了!小九……小九被戒律堂的黑衣执事抓走了!说他偷了执事弟子的馒头!”

十一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铁棍“哐当”掉在地上,拔腿就往戒律堂跑。三郎紧随其后,两人一路跑,引得不少弟子侧目——核心弟子与外门弟子如此慌张,倒是少见。

戒律堂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石小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小脸煞白,浑身抖得像筛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咬着牙辩解:“我没有偷……真的没有……是那个师兄说他吃不下了,要扔掉,我才拿的……我想留给阿灰哥和小五哥,他们今天中午只喝了点稀粥……”

上方坐着的黑衣执事面沉如水,手里的铁尺在桌案上“啪”地一拍,冷声道:“巧言令色!宗门规矩,非赐勿取,即为偷!你一个杂役弟子,竟敢私拿执事弟子的东西,按律,当鞭笞二十!”

石三郎立刻冲过去,挡在小九身前,急得额头都冒了汗:“执事明鉴!小九他年纪小,不懂规矩,可他绝不会偷东西!他定是误会了!求您再查一查!”

“放肆!”执事猛地一拍桌子,怒喝出声,“区区外门弟子,也敢质疑戒律堂的决断?顶撞上官,罪加一等!来人,先将这冲撞之徒拖下去,杖责十板!”

“不要!”小九哭出声来,“是我的错,你们别罚三郎哥!”

就在这时,十一冲了进来,一把将两个弟弟护在身后,对着上方的执事深深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执事大人!我弟弟年幼无知,若有冲撞之处,十一愿代他受罚!但偷窃一事,必有隐情,小九绝不是会偷东西的孩子,还请执事明察!”

“白十一?”执事认得这个在核心弟子里风头正劲的少年,语气稍缓了些,但依旧冰冷,“你是核心弟子,当知宗门规矩的重要性。戒律堂办事,只讲规矩,不论人情。你岂能因私废公,为两个低阶弟子求情?”

十一心里一股火气“噌”地冒了上来,却还是强压着,抬头直视着执事:“规矩之外,尚有情理!我与弟弟们一同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若真要罚,便罚我这个做大哥的教导无方,不要罚他们!”

“十一。”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忽然从堂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白长老缓步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素白长衫,手里握着银棍,神色平静无波。十一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道:“长老!您来得正好!小九他是被冤枉的,您——”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道了。”白长老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场中,最终落在十一脸上,“戒律堂依规办事,并无错处。石小九行为有失,当罚。石三郎顶撞上官,亦当罚。十一,你关心则乱,失了分寸,退下吧。”

十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长老,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长老……您也觉得……规矩比真相更重要吗?比一个无辜孩子的清白更重要吗?”

白长老眉头微蹙,语气依旧平静:“白衣宗能在中域立足百年,靠的便是规矩二字。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若为你破例,他日其他弟子效仿,宗门秩序何在?何以护这方圆百里的安宁?”

他看着十一眼中逐渐碎裂的光,语气稍稍放缓了些:“十一,你天赋卓绝,是我白衣宗未来的希望,莫要因一时意气,自误前程。回去好生练功,此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十一看着身后瑟瑟发抖、满眼恐惧的小九,看着紧握拳头、指甲都快嵌进掌心的三郎,再看看周围那些或冷漠、或事不关己、或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青石镇破庙里的寒风还要冷。

他一直以为,白长老是他们的恩人,是这冰冷宗门里唯一的温暖;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能靠着这身白衣,护着弟弟们周全。可现在他才明白,这白衣宗的红墙之内,温暖的饭食和衣衫之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怎样冰冷、怎样重规矩而轻人情的心。

他护得了弟弟们一时,却护不住他们在这冰冷规矩下的周全。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背叛感,像藤蔓一样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但他什么也没再说。他深深看了白长老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决绝。然后,他扶起地上的小九,又拉过三郎,转身默默地走出了戒律堂。

外面的天光有些刺眼,可十一却觉得,这阳光一点温度都没有,比青石镇最寒冷的冬天,还要冷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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