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15日，周一的晨光带着夏末最后一点黏腻的热意，斜斜切进高一（3）班的玻璃窗。
窗沿上还贴着去年毕业学长留下的《火影忍者》贴纸，鸣人咧嘴笑的模样被晒得泛白，边角卷翘起来，像被风揉过的糖纸。
后墙的月考红榜用的是最普通的牛皮纸，红色粉笔字刚写了没半天，笔尖划过的痕迹还带着点湿润，风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裹着操场边桂花树的甜香，把细碎的粉笔灰吹到挤在榜前的人肩上——有人下意识掸了掸校服，有人浑然不觉，眼睛只盯着那些上下排列的名字和数字。
林微缩在人群最后，个子刚过一米六，得微微踮着脚，帆布鞋尖蹭着地砖缝里凝结的口香糖印，黏糊糊的。
她的手指在冰凉的墙面上轻轻划着，从密密麻麻的红色字迹里找“林微”两个字——那是她的名字，爸爸取的，说“微”是“微光”，希望她就算平凡，也能有点自己的光亮。
指尖终于停在第三列中间的位置，先往右边挪一格，语文栏的“138（年级第5）”让她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像突然点亮的灯泡。
心脏跟着轻跳了两下，甜意从胸口往喉咙冒，她忍不住咬了咬下唇——想起考前那周，每天晚上在台灯下整理古诗鉴赏笔记，连“落霞与孤鹜齐飞”的“鹜”字都翻了三遍《新华字典》，确认是“野鸭”不是“鸳鸯”；英语作文里背的三个高级句型，是她对着《新概念英语》的范文，练了二十遍才敢写进卷子的，写的时候手心还在冒汗，怕拼错一个单词。
可这甜意没撑过两秒，指尖猛地顿在数学那栏。
红色的“72”像颗冷硬的小石子，狠狠砸进刚才的甜里，把那点雀跃砸得稀碎。
她又往右边挪了挪，物理栏的“68”更扎眼，后面跟着个小小的括号：“班级第28”。
周围的喧闹好像突然远了，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点急，还有点慌。
她下意识攥紧手里的成绩单——那是早上班长发的，薄薄一张A4纸，现在被她捏得发皱，边角卷起来，像被揉过的废纸条。
“嗡”的一声，林微觉得耳朵有点麻。
她想起昨天晚饭时的场景：妈妈赵秀兰端着一碗排骨汤，青花瓷碗沿沾了点油星，她用筷子在碗里搅着，汤里的萝卜块转着圈，说：“隔壁小芳这次数学考了85，她妈刚才来送豆角，说小芳以后肯定学理科，理科好就业，不像文科，毕业只能当老师，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多没出息。”
爸爸林建国坐在对面，手里拿着张《人民日报》，头都没抬，扒了口饭说：“你姐林岚就是学理科的，现在在设计院上班，一个月五千多，年底还有奖金，你得向你姐看齐，别总抱着那些言情小说、散文书看，没用。”
那时林微正扒着饭，碗里的排骨没怎么动，听见这话，她偷偷把藏在桌下的《读者》往椅子底下塞了塞——那是她用攒了两周的零花钱，在学校门口的报刊亭买的，封面是浅紫色的，印着一行小字：“让我们在文字里遇见更好的自己”。
她没敢反驳，只是把饭嚼得慢了点，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有点闷。
“哟，林微！”
前桌李萌萌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马尾辫甩了甩，发梢沾了点粉笔灰。
她手里晃着自己的成绩单，指甲上涂了层透明指甲油，是开学那天两人在学校门口的“饰品小屋”一起买的，十块钱一瓶，当时李萌萌还说“涂了显手白”。
“你这语文也太牛了吧！
我才110，选择题错了三个，现代文阅读还扣了八分，你快教教我，那个‘作用题’怎么答啊？
我总答不到点上，王老师说我‘没理解作者的情感’。”
林微刚想开口说“其实就是找关键词，结合上下文”，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像根细针，轻轻扎在皮肤上，有点疼。
是她的同桌张浩。
他把校服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手腕上的电子表——那是去年中考他考了全校前五十，学校给发的奖品，蓝色的表带，能显示日期和温度，他天天戴着，上课的时候时不时抬手腕看一眼，生怕别人看不见。
他手里转着支黑色水笔，笔杆上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红色字样，转得飞快，笔帽在指尖打着转。
他的眼神扫过林微的成绩单，嘴角撇了撇，语气里带着点不屑：“女生嘛，理科本来就不行，脑子转得慢，也就靠语文、英语这种‘死记硬背’的科目凑凑分，有什么好炫耀的。”
“我理科差怎么了？”
林微猛地抬头，攥着成绩单的手更紧了，指节都有点发白。
她盯着张浩的眼睛，那是双单眼皮，此刻眯着，透着点优越感。
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点，带着点没压住的委屈和愤怒：“我语文作文被王老师当范文在年级组念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上次英语听力测试，我只错了两个，你错了五个，还问我借笔记抄，理科好就高人一等吗？
选文就一定没出息吗？”
张浩挑了挑眉，转笔的速度慢了点，他往周围看了看，见有几个同学在看他们，语气更冲了：“作文写得好能当饭吃？
听力好能考上重点大学？
你看那些清华、北大的热门专业，计算机、建筑、医学，哪个不是要理科好的？
你选文，以后最多当个语文老师，天天批改作业，或者在小报社当编辑，一个月挣三千块，够干什么的？”
“我选文怎么就没出息了——”林微还想反驳，预备铃突然响了。
是《运动员进行曲》，学校的老广播有点杂音，调子忽高忽低，像跑调的歌。
挤在红榜前的人瞬间散了，像被风吹开的纸片，有人往教室跑，有人还在边走边讨论成绩。
李萌萌拉了拉林微的胳膊，声音有点急：“快走快走，老周要来了，他最讨厌迟到，上次刘昊晚了一分钟，被罚站在走廊读《弟子规》呢。”
林微咬了咬嘴唇，没再跟张浩争。
她知道再争下去也没用，张浩的爸爸是高中数学老师，妈妈是物理老师，从小就跟他说“理科是唯一的出路”，他从来都觉得文科“没用”。
她把那张皱巴巴的成绩单叠了两叠，塞进课桌最里面的抽屉里——那里放着她的《读者》和半本《红楼梦》，《红楼梦》的封面是红色的，边角被她翻得有点软，扉页上写着她的名字，还有一行小字：“林黛玉的诗真好，以后我也要写这样的文字”。
这些都是妈妈不让她看的“闲书”，她只能偷偷带来学校，课间的时候翻两页。
张浩路过她座位时，故意往她的课桌撞了一下。
“咚”的一声，不算响，但足够让林微放在桌角的橡皮滚到地上。
那是块白色的绘图橡皮，还是小学三年级时爸爸给她买的，当时她数学考了100分，爸爸笑着说“奖励你的，以后画图更工整”。
现在橡皮的边角都磨圆了，上面还沾了点铅笔灰。
张浩回头瞥了一眼，脚步没停，大摇大摆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时还故意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椅腿在地板上划了道刺耳的“吱呀”声，像在挑衅。
林微弯腰捡起橡皮，指尖蹭到地砖上的灰尘，有点凉。
她把橡皮放在数学课本旁边，盯着封面上“数学”两个黑色的大字看了几秒。
窗外的阳光还在，透过玻璃落在课本上，把那两个字照得清清楚楚，有点晃眼。
她突然想起开学那天，语文老师王老师在课上说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就像花园里的花，有的开得早，有的开得晚；有的喜阳，有的喜阴，不用跟别人比，跟自己比就好，只要你坚持自己喜欢的，就不算错。”
王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女老师，头发有点白，总是穿件浅蓝色的衬衫，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温柔，她还说“文字是有温度的，能治愈人”。
林微当时就坐在第一排，把这句话记在了笔记本上，现在想起来，心里好像没那么闷了。
她悄悄从书包里摸出一支钢笔——那是姐姐林岚去年给她的生日礼物，银色的笔杆，上面刻着小小的“努力”两个字。
她翻开数学课本的扉页，空白处很干净，只有出版社的logo。
她握着笔，笔尖轻轻落在纸上，慢慢写了一行小字：“语文138，英语142，下次数学要加油，但我还是想选文，想写自己喜欢的文字。”
写完，她把钢笔放回笔袋，又用手摸了摸那行字，纸页有点硌手，却让她心里踏实了点，像藏了个小小的秘密，只属于自己。
这时，教室门被推开了。
老周抱着教案走了进来，他穿着件灰色的衬衫，袖口有点磨白，领口系着条深蓝色的领带，是学校统一发的。
他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像在敲每个人的心跳。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还在小声说话的同学都坐首了身子，眼睛盯着黑板。
老周把教案放在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高一第一次月考分析”几个大字，字写得很工整，带着点力道。
他转过身，扫了眼全班，目光在林微身上停了两秒——刚才他在走廊好像听见了争吵声，不过没多问。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这次月考，整体成绩不错，但也有同学偏科严重。
高一结束就要分文理，成绩是重要参考，但大家也要结合自己的兴趣和特长，不用盲目跟从别人的选择。”
林微的心里动了一下，抬头看向老周。
老周顿了顿，又说：“当然，理科的就业面确实广，这是事实，但文科也有文科的优势，比如语文好的同学，逻辑思维和表达能力强；英语好的同学，以后能接触更多的信息，这些都是本事。
关键是你要想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愿意为了什么努力。”
这段话像阵暖风，吹进林微的心里。
她攥了攥手里的橡皮，又看了眼课本扉页的那行字，突然觉得，就算爸妈不支持，就算张浩嘲讽，就算理科成绩不好，她好像也不想放弃选文——不想放弃那些能让她心动的文字，不想放弃那个“当文字编辑”的小梦想。
老周开始讲月考的具体情况，说“数学这次的难点在函数，大家要多做题”，林微拿出笔记本，认真地记着，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
窗外的桂花香又飘了进来，比刚才更浓了点，甜丝丝的，她偷偷往窗外看了一眼，桂花树的叶子绿油油的，阳光落在叶子上，闪着光。
她想，或许下次月考，她的数学能多考几分，这样爸妈会不会少点反对？
或许她可以把自己写的短文拿给王老师看看，问问老师“我是不是真的适合选文”？
或许……她还有很多“或许”，但此刻，她最确定的是，她不想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想让自己的“微光”熄灭。
下课铃响的时候，老周说“有问题的同学可以来找我”，林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站起来——她还没准备好，不过没关系，她想，慢慢来，总会有准备好的那天。
李萌萌凑过来，小声说“老周今天说得还挺公平的，不像上次，只说‘理科重要’”，林微笑了笑，点了点头，把数学课本合上，小心地把扉页那面贴在胸口，像抱着个珍贵的宝贝。
张浩在旁边收拾书包，准备去操场打球，他没再跟林微说话，不过林微也不在意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读者》，翻到上次没看完的那篇文章，标题是《坚持自己的路》，她慢慢读着，阳光落在书页上，暖融融的，心里的那些委屈和不安，好像都被这阳光和文字慢慢抚平了。
她知道，未来还有很多困难，比如爸妈的反对，比如理科的压力，比如别人的不理解，但她想试试，试试坚持自己喜欢的，试试让自己的“微光”变得更亮一点。
就像王老师说的，“只要你坚持，就不算错”。
窗沿上还贴着去年毕业学长留下的《火影忍者》贴纸，鸣人咧嘴笑的模样被晒得泛白，边角卷翘起来，像被风揉过的糖纸。
后墙的月考红榜用的是最普通的牛皮纸，红色粉笔字刚写了没半天，笔尖划过的痕迹还带着点湿润，风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裹着操场边桂花树的甜香，把细碎的粉笔灰吹到挤在榜前的人肩上——有人下意识掸了掸校服，有人浑然不觉，眼睛只盯着那些上下排列的名字和数字。
林微缩在人群最后，个子刚过一米六，得微微踮着脚，帆布鞋尖蹭着地砖缝里凝结的口香糖印，黏糊糊的。
她的手指在冰凉的墙面上轻轻划着，从密密麻麻的红色字迹里找“林微”两个字——那是她的名字，爸爸取的，说“微”是“微光”，希望她就算平凡，也能有点自己的光亮。
指尖终于停在第三列中间的位置，先往右边挪一格，语文栏的“138（年级第5）”让她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像突然点亮的灯泡。
心脏跟着轻跳了两下，甜意从胸口往喉咙冒，她忍不住咬了咬下唇——想起考前那周，每天晚上在台灯下整理古诗鉴赏笔记，连“落霞与孤鹜齐飞”的“鹜”字都翻了三遍《新华字典》，确认是“野鸭”不是“鸳鸯”；英语作文里背的三个高级句型，是她对着《新概念英语》的范文，练了二十遍才敢写进卷子的，写的时候手心还在冒汗，怕拼错一个单词。
可这甜意没撑过两秒，指尖猛地顿在数学那栏。
红色的“72”像颗冷硬的小石子，狠狠砸进刚才的甜里，把那点雀跃砸得稀碎。
她又往右边挪了挪，物理栏的“68”更扎眼，后面跟着个小小的括号：“班级第28”。
周围的喧闹好像突然远了，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点急，还有点慌。
她下意识攥紧手里的成绩单——那是早上班长发的，薄薄一张A4纸，现在被她捏得发皱，边角卷起来，像被揉过的废纸条。
“嗡”的一声，林微觉得耳朵有点麻。
她想起昨天晚饭时的场景：妈妈赵秀兰端着一碗排骨汤，青花瓷碗沿沾了点油星，她用筷子在碗里搅着，汤里的萝卜块转着圈，说：“隔壁小芳这次数学考了85，她妈刚才来送豆角，说小芳以后肯定学理科，理科好就业，不像文科，毕业只能当老师，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多没出息。”
爸爸林建国坐在对面，手里拿着张《人民日报》，头都没抬，扒了口饭说：“你姐林岚就是学理科的，现在在设计院上班，一个月五千多，年底还有奖金，你得向你姐看齐，别总抱着那些言情小说、散文书看，没用。”
那时林微正扒着饭，碗里的排骨没怎么动，听见这话，她偷偷把藏在桌下的《读者》往椅子底下塞了塞——那是她用攒了两周的零花钱，在学校门口的报刊亭买的，封面是浅紫色的，印着一行小字：“让我们在文字里遇见更好的自己”。
她没敢反驳，只是把饭嚼得慢了点，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有点闷。
“哟，林微！”
前桌李萌萌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马尾辫甩了甩，发梢沾了点粉笔灰。
她手里晃着自己的成绩单，指甲上涂了层透明指甲油，是开学那天两人在学校门口的“饰品小屋”一起买的，十块钱一瓶，当时李萌萌还说“涂了显手白”。
“你这语文也太牛了吧！
我才110，选择题错了三个，现代文阅读还扣了八分，你快教教我，那个‘作用题’怎么答啊？
我总答不到点上，王老师说我‘没理解作者的情感’。”
林微刚想开口说“其实就是找关键词，结合上下文”，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像根细针，轻轻扎在皮肤上，有点疼。
是她的同桌张浩。
他把校服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手腕上的电子表——那是去年中考他考了全校前五十，学校给发的奖品，蓝色的表带，能显示日期和温度，他天天戴着，上课的时候时不时抬手腕看一眼，生怕别人看不见。
他手里转着支黑色水笔，笔杆上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红色字样，转得飞快，笔帽在指尖打着转。
他的眼神扫过林微的成绩单，嘴角撇了撇，语气里带着点不屑：“女生嘛，理科本来就不行，脑子转得慢，也就靠语文、英语这种‘死记硬背’的科目凑凑分，有什么好炫耀的。”
“我理科差怎么了？”
林微猛地抬头，攥着成绩单的手更紧了，指节都有点发白。
她盯着张浩的眼睛，那是双单眼皮，此刻眯着，透着点优越感。
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点，带着点没压住的委屈和愤怒：“我语文作文被王老师当范文在年级组念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上次英语听力测试，我只错了两个，你错了五个，还问我借笔记抄，理科好就高人一等吗？
选文就一定没出息吗？”
张浩挑了挑眉，转笔的速度慢了点，他往周围看了看，见有几个同学在看他们，语气更冲了：“作文写得好能当饭吃？
听力好能考上重点大学？
你看那些清华、北大的热门专业，计算机、建筑、医学，哪个不是要理科好的？
你选文，以后最多当个语文老师，天天批改作业，或者在小报社当编辑，一个月挣三千块，够干什么的？”
“我选文怎么就没出息了——”林微还想反驳，预备铃突然响了。
是《运动员进行曲》，学校的老广播有点杂音，调子忽高忽低，像跑调的歌。
挤在红榜前的人瞬间散了，像被风吹开的纸片，有人往教室跑，有人还在边走边讨论成绩。
李萌萌拉了拉林微的胳膊，声音有点急：“快走快走，老周要来了，他最讨厌迟到，上次刘昊晚了一分钟，被罚站在走廊读《弟子规》呢。”
林微咬了咬嘴唇，没再跟张浩争。
她知道再争下去也没用，张浩的爸爸是高中数学老师，妈妈是物理老师，从小就跟他说“理科是唯一的出路”，他从来都觉得文科“没用”。
她把那张皱巴巴的成绩单叠了两叠，塞进课桌最里面的抽屉里——那里放着她的《读者》和半本《红楼梦》，《红楼梦》的封面是红色的，边角被她翻得有点软，扉页上写着她的名字，还有一行小字：“林黛玉的诗真好，以后我也要写这样的文字”。
这些都是妈妈不让她看的“闲书”，她只能偷偷带来学校，课间的时候翻两页。
张浩路过她座位时，故意往她的课桌撞了一下。
“咚”的一声，不算响，但足够让林微放在桌角的橡皮滚到地上。
那是块白色的绘图橡皮，还是小学三年级时爸爸给她买的，当时她数学考了100分，爸爸笑着说“奖励你的，以后画图更工整”。
现在橡皮的边角都磨圆了，上面还沾了点铅笔灰。
张浩回头瞥了一眼，脚步没停，大摇大摆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时还故意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椅腿在地板上划了道刺耳的“吱呀”声，像在挑衅。
林微弯腰捡起橡皮，指尖蹭到地砖上的灰尘，有点凉。
她把橡皮放在数学课本旁边，盯着封面上“数学”两个黑色的大字看了几秒。
窗外的阳光还在，透过玻璃落在课本上，把那两个字照得清清楚楚，有点晃眼。
她突然想起开学那天，语文老师王老师在课上说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就像花园里的花，有的开得早，有的开得晚；有的喜阳，有的喜阴，不用跟别人比，跟自己比就好，只要你坚持自己喜欢的，就不算错。”
王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女老师，头发有点白，总是穿件浅蓝色的衬衫，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温柔，她还说“文字是有温度的，能治愈人”。
林微当时就坐在第一排，把这句话记在了笔记本上，现在想起来，心里好像没那么闷了。
她悄悄从书包里摸出一支钢笔——那是姐姐林岚去年给她的生日礼物，银色的笔杆，上面刻着小小的“努力”两个字。
她翻开数学课本的扉页，空白处很干净，只有出版社的logo。
她握着笔，笔尖轻轻落在纸上，慢慢写了一行小字：“语文138，英语142，下次数学要加油，但我还是想选文，想写自己喜欢的文字。”
写完，她把钢笔放回笔袋，又用手摸了摸那行字，纸页有点硌手，却让她心里踏实了点，像藏了个小小的秘密，只属于自己。
这时，教室门被推开了。
老周抱着教案走了进来，他穿着件灰色的衬衫，袖口有点磨白，领口系着条深蓝色的领带，是学校统一发的。
他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像在敲每个人的心跳。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还在小声说话的同学都坐首了身子，眼睛盯着黑板。
老周把教案放在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高一第一次月考分析”几个大字，字写得很工整，带着点力道。
他转过身，扫了眼全班，目光在林微身上停了两秒——刚才他在走廊好像听见了争吵声，不过没多问。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这次月考，整体成绩不错，但也有同学偏科严重。
高一结束就要分文理，成绩是重要参考，但大家也要结合自己的兴趣和特长，不用盲目跟从别人的选择。”
林微的心里动了一下，抬头看向老周。
老周顿了顿，又说：“当然，理科的就业面确实广，这是事实，但文科也有文科的优势，比如语文好的同学，逻辑思维和表达能力强；英语好的同学，以后能接触更多的信息，这些都是本事。
关键是你要想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愿意为了什么努力。”
这段话像阵暖风，吹进林微的心里。
她攥了攥手里的橡皮，又看了眼课本扉页的那行字，突然觉得，就算爸妈不支持，就算张浩嘲讽，就算理科成绩不好，她好像也不想放弃选文——不想放弃那些能让她心动的文字，不想放弃那个“当文字编辑”的小梦想。
老周开始讲月考的具体情况，说“数学这次的难点在函数，大家要多做题”，林微拿出笔记本，认真地记着，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
窗外的桂花香又飘了进来，比刚才更浓了点，甜丝丝的，她偷偷往窗外看了一眼，桂花树的叶子绿油油的，阳光落在叶子上，闪着光。
她想，或许下次月考，她的数学能多考几分，这样爸妈会不会少点反对？
或许她可以把自己写的短文拿给王老师看看，问问老师“我是不是真的适合选文”？
或许……她还有很多“或许”，但此刻，她最确定的是，她不想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想让自己的“微光”熄灭。
下课铃响的时候，老周说“有问题的同学可以来找我”，林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站起来——她还没准备好，不过没关系，她想，慢慢来，总会有准备好的那天。
李萌萌凑过来，小声说“老周今天说得还挺公平的，不像上次，只说‘理科重要’”，林微笑了笑，点了点头，把数学课本合上，小心地把扉页那面贴在胸口，像抱着个珍贵的宝贝。
张浩在旁边收拾书包，准备去操场打球，他没再跟林微说话，不过林微也不在意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读者》，翻到上次没看完的那篇文章，标题是《坚持自己的路》，她慢慢读着，阳光落在书页上，暖融融的，心里的那些委屈和不安，好像都被这阳光和文字慢慢抚平了。
她知道，未来还有很多困难，比如爸妈的反对，比如理科的压力，比如别人的不理解，但她想试试，试试坚持自己喜欢的，试试让自己的“微光”变得更亮一点。
就像王老师说的，“只要你坚持，就不算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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