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黛的公寓在城南，一面临街，另一面贴着多年未修的砖墙。
午夜十二点，她正看着案卷，双眼被台灯照得发涩，桌上的荧光屏映出她淡淡的倦意。
门口电铃忽然一响，程黛警惕地一顿。
无人会在这个钟点造访——除非有急事。
她起身贴近猫眼，只见门廊下无人，只有一封淡灰色信封安静地躺在脚垫上。
她蹲下拿起信，信封封口粗糙，笔迹却格外小心——匿名，没有寄件地址，也没有署名。
拆开信纸，几行字在手心颤抖：“她的消失不是意外。
沿着江滨路第六街灯下，午夜后，你会看见那个女子曾经留下的影子。
她在等人。”
程黛定定望着这些字，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小钉，钉在她心里某个深处。
江滨路第六街灯，那是城市边界地带。
程黛心中微微泛起涟漪，隐约与她母亲失踪案的某处线索重叠。
她几乎没做迟疑，披上风衣就出门。
渝川的夜风带着初夏的温度，一切都潮湿而模糊。
出租车司机瞟她一眼，沉默着踩下油门。
程黛在后座将信纸摊开，摸索着上面的字迹与过往案卷记载的字母做对照——没有任何一致，但书写习惯极其克制，像习惯用记者本的老人。
到达江滨路第六街灯时，己是凌晨将近一点。
路灯困倦地眨着光，地下水蒸汽在灯光下折射成模糊光圈。
程黛靠近路灯柱，发现地上有一道淡褐色痕迹，像是高跟鞋划过石砖。
再仔细一看，旁边的水泥缝里藏着一根细细的银链，上面隐约刻着“L.Y.Z.”的字母。
她启用手机录下现场，刚要拍照，身后却传来低沉的脚步声。
程黛转身看见一人站立灯下——身材高瘦，穿着警用风衣，眼中带着半分困倦与警惕。
陆昊摘下手套：“你来得比想象中快。”
程黛微微一笑，扬起手中银链：“匿名信引路，你呢？”
“信息技术组拦截到匿名举报，但没人敢实地核查，姜允之刚给我发了消息。
你总比我们快半步。”
陆昊微微皱眉，目光扫过地上的痕迹，露出凝重。
程黛搓着手心：“这个女子是谁？”
她将银链递给陆昊。
陆昊低头翻看，连夜的水珠打在银链上微微闪烁。
他沉声道：“还没完全确认，但有目击者说，失踪者可能是近期失业的网约模特李颖知。
她最后一次出现，就是两天前深夜，在这一带。”
两人沿着江滨路缓缓巡视，程黛心里将事件盘旋一遍。
她知道警方对案情早有关注，但身份信息支离破碎，这样的匿名信很可能是内部人员泄露，或者另有其人。
就在此时，姜允之的电话打了进来，屏幕上跳跃出她的头像，倦意与神经质混合在一张面孔上。
“程黛，你在现场？
刚收到DNA检测初步报告，银链上残留的皮屑，是女性，且和我们之前采集到的样品接近。
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程黛盯着刚采集的银链，“链子刻着‘L.Y.Z.’，和失踪案里提及的‘李颖知’首字母对得上。
这里还有走痕——像挣扎过，但没有血迹。”
姜允之嗤笑：“又是这种不留痕迹的现场。
她并不是第一位在这里消失的，但每次都没人肯说细节。”
陆昊抬头，眼神在夜色中追索：“城市太安静，也是问题。”
他说得极为克制，但程黛听出他对案件的不安。
“你怀疑匿名信的来源？”
陆昊侧身问。
程黛短暂沉默，视线落在远处破旧公交站牌上，“匿名信用的笔迹格式很克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我怀疑，要么是知情人，要么……是试图牵引我们关注某个方向。”
“如果是牵引，那目的是什么？”
陆昊显然陷入思索。
程黛缓缓吐出一句话：“混淆视听，或者想让我们发现某个真相。
你看，这银链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姜允之嘟囔着：“我会再查DNA，你们看现场，别漏掉细节。”
程黛和陆昊继续拉网式地巡查周边。
忽然，程黛在窄巷口脚步一顿——墙角暗影里，有一张湿漉漉的纸片，上面印着一行细字体：“有人在找她，但未必是为了救她。”
这句与匿名信风格极为一致。
陆昊耐心地用塑料袋包起纸片，低声道：“信纸不常见，应该是老版渝川日报的信笺。”
程黛心口微微一紧——她记得程母失踪案卷里有一张相同的信纸，未落款的调查线索，从未公开过。
她与陆昊对视，微微摇头，不敢轻易言说。
现场愈发扑朔迷离。
巡查间，一辆暗灰色的车驶过远处街头，停顿片刻又消失无踪。
程黛关注到车窗一闪，有人举起手机拍照，动作极为隐秘。
“有人监视现场？”
她悄声道。
陆昊目光凌厉：“媒体还是案中人？”
程黛想起与魏思源的过往合作，他总有办法伏在社会边角缝隙里捕捉关键画面。
她打开手机，发信给魏思源：“江滨路第六街灯，今晚有新线索，能查到此地监控吗？”
未几，魏思源回复，“己调取附近摄像头，午夜前后，有黑衣女子两次徘徊，第两次离开后未再出现。
车牌无登记，但有可疑白色轿车反复出现。”
姜允之再次来电：“DNA比对加快处理，你留意晨曦旧案的信纸细节，我会把样本送到技术室。
我们还要与警方协调，别让现场被清理。”
一连串的信息让三人形成临时战线，程黛心中警觉，案情正在姐姐失踪往事与当下案件之间汇聚，她隐隐约约感到那些己逝的过往和今晚发生的失踪，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牵引。
陆昊站在街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声音因此显出厚重：“你为什么还在追查这种危险案件？
你母亲的案子，有人说最好不要再碰。”
程黛定定地望着他，灯光下眉眼倔强而坚韧：“真相被埋在阴影之下，总会有人不甘心。”
她低声补充，“如果有选择，也许我真的会逃避。
但人总要面对黑暗。”
陆昊没有再追问，只是轻点头，“刑侦组明天会全面排查江滨路周边。
你别太深夜独自探查——这案子恐怕远没那么简单。”
程黛抹去额前汗珠，静静地收起银链和信纸，感受着城市深夜的压抑。
她知道这一切只是开始，案情的暗影才刚刚汇聚。
脚步声渐渐消逝，她独自走在微光里，思索着刚刚现场每一缕细节。
漫夜中，城市另一端，某人大步走进昏暗书房，点燃一支烟，将手中手机翻转，屏幕上显示着“程黛”三个字。
烟雾升腾间，监控画面快速切换，最后定格在江滨路暗角。
指尖敲击桌面，低声呢喃，“还会收到第二封信。”
城市的谜夜里，微光悄然游移。
午夜来信像一道无声证词，将程黛推向即将揭开的真相边缘。
下一刻，将是谁向黑暗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