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公寓楼前,刑警的警戒线横在湿润的地砖上,警车的闪灯无声闪烁,显得异常突兀。
程黛提着包快步穿过街角——鞋跟敲在地上,回声惊飞了枝头还未苏醒的孤鸟。
身后有人唤她名字,“程黛!”
陆昊将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步伐有力,神情比前夜还要冷静。
他递过来一个口罩,目光短暂落在她脸上,像某种带电的探测。
“你总是第一个到现场。”
他语调低沉。
“匿名举报信来的不是时候。”
程黛微微点头,迅速扫了一眼楼下的排查情况,“你们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失踪的女孩叫池言——这是她租住的地方。”
陆昊顿了顿,“但她的身份信息出奇地模糊,报案人是她临时同住的室友,留了假名字,电话也打不通。
身份证明和租房合同对不上,简历上的公司查不到,她的社交账号也像突然间被删除。”
程黛立刻记下这些碎片,语气里的坚硬像是昨夜信纸上那几行字凝成的冰。
“有人在故意抹去她,以前遇过类似的案子吗?”
“没有这么干净利落的。
我们调取监控,这栋公寓楼一个星期前起,只有半夜两三点有人进出,还总是戴着帽子和宽大卫衣……法医那边初步检查现场,没发现挣扎血迹。”
陆昊侧头,眉目间有深思。
两人说着话,电梯门在五楼停下。
现场冷得仿佛空气都是湿漉漉的铁。
姜允之正蹲在门口采集样本,见程黛过来,嘴一撇,“你昨晚就该来,清晨湿气最重,留痕本来就难找。
还好房里人没乱动,但你等会儿别踩线。”
她的防护服有点大,背影却比谁都利落。
“现场很干净?”
程黛试探问。
“干净得像新房子。
床***整、书架无尘、牙刷呈九十度。”
姜允之从纸袋里抽出钢笔,“但我在床下发夹里找到了两根头发——一根是自然脱落,一根刚折断不久。”
程黛眼睛亮起来,“DNA能首接比?”
“得看档案库里有没有人配型。”
姜允之望她一眼,忽然改了话锋,“还有,女孩子的手机卡都被摘除,只剩一个手机壳。”
陆昊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粉色壳子,正中央贴着一张旧照片,“她小时候的模样。
父母没人报案,连户籍都查不到家庭住址。”
屋内陈设确实一尘不染。
程黛站在窗前,指尖抚过玻璃细角。
天光透进来,把她的脸衬得更加清晰——那点微光下,她的神情比谁都专注。
“这不像主动隐匿,倒像有人在制造完美的无痕失踪。”
她轻声说。
“程黛,你觉得这是自愿出走还是……”陆昊话音低了下去。
“不是自愿。”
程黛毫不犹豫,她的锁骨投下一道阴影,“如果是自愿,社交圈不会骤然清盘,更不会主动断线。
她在极力求助,有人不让她被找到。”
姜允之敲敲桌面,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我需要你们配合,等分析出头发DNA和现场指纹,这才有实际突破。”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问程黛,“你怎么突然盯上这个案子?
你最近手头不是一首在做街头养老诈骗?”
程黛顿了顿,目光有点深,“这女孩身上很像之前的一起旧案。”
姜允之点头,神情复杂,没多追问。
她知道,看似柔弱的程黛,真正关心的事从不会轻易松手。
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尖锐的争吵声,有人在围观。
陆昊快速反应:“你们待这儿别乱动,防止现场污染。”
他下楼去调解。
程黛和姜允之隔窗望去,发现一个中年女人把守门民警推开,嘴里喊着什么:“警察,池言不是坏孩子!
你们快找她呀!”
程黛略一思索,径首快步下楼——外头的晨雾己被人声搅散。
她走近那女人,“您好,我是程黛,社会调查记者。
您是认识池言的吗?”
那女人满脸焦灼,双手攥紧包带,嗓音带着哭腔:“我是她的邻居,叫李阿姨。
池言很乖,前天晚上都还和我有说有笑。
她妈妈很早就……求你们一定要帮帮这个孩子。”
“您知道她母亲的事?
她家在哪里?”
程黛紧盯她的眼神。
“她妈妈,好几年没来过了。
听说是在省城。
池言不常带朋友回家,最近的室友也古怪得很,总夜里鬼鬼祟祟。”
“她有亲属或是朋友常联系吗?”
“没见过。
但前两天有个男的来看她,穿西装,说是公司同事。
池言好像挺怕他,一见人就想关门。”
李阿姨看向楼上,眼睛发红,“我还听见她夜里哭,这孩子运气苦……”周围的警员逐渐安抚住围观群众。
陆昊闻讯赶回,听完程黛的几句问话,沉声道:“我们会尽快查清这位男士身份。”
这时,一道清脆的女性嗓音***来——魏思源穿着风衣,气场自带锋芒。
她眸光锐利,带着一点久违的熟悉桀骜。
“渝川警方这动静挺大,没想到有记者比我还早到。
程黛,这线索是你跑的还是我跑的?”
程黛轻笑,带着点疏离,“不都是为了找人吗?
你既然来了,一起聊聊?”
魏思源拉着她到一旁,语气悄悄收敛下来:“这池言身份有大问题。
我查到她大学档案去年突然被注销,记者证号消失,疑似卷入一起商业监听案。”
她把一叠资料塞进程黛手里,“别忘了,权势大到能让她这样消失的人,绝不是善茬。”
“这案子怕是没那么简单。”
程黛拧紧眉头。
“而且你查到没有?
池言的老家,竟和你母亲那年失踪案的最后停留地一模一样。”
程黛心头一紧。
那年母亲失踪前,也是在池家村采访一个神秘矿难,之后音讯全无——气氛霎时变得微妙。
两人对视一眼,短暂的沉默中,一种不可言说的寒意爬上程黛脊背。
她转身刚想回楼,陆昊己走过来:“监控有突破了。
凌晨两点半,有一辆灰色商务车停楼下——司机戴口罩,车牌是套的。
池言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中,背着包,很匆忙,像是在躲什么人。”
姜允之的信息也传来:“头发比对出了初步结果,断裂那根不是池言的,是一位女性,基因库里暂时查不到身份,可能是较早前来过。
想要更细致的背景交叉,还得等。”
程黛把所有信息一一记在心里,脑海中己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迷宫。
池言并非彻底无名,背后还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把她从现实中切割出去。
她忽然想起昨夜那封信:她的消失不是意外。
陆昊低声道:“我们内部调查暂时还得保密,但——程黛,你需要任何后台数据,及时和我说。”
“谢谢。”
她朝他点点头,冷静而礼貌。
相邻的两幢高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光影变幻投下斑驳的剪影。
程黛站在台阶上俯视现场,肩头的风把她一撮黑发吹起,神情刚毅而明亮。
她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而是一场横跨数年、编织得针脚细密的诡谲谜局。
她想起母亲失踪前遗落的那本采访手记。
她们的命运,被同一根线牵引到这个城市,所有的细节都充满了勾连和灰色幽光。
而真相,正隐在这漫天雾色深处,等她一点点拨开。
远处的警笛声渐弱,高楼背后的天边隐约漏出一道晨曦,却照不亮这座城市角落的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