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下九流,未婚夫却是红帽插花的状元郎。他俊朗挺拔,对我呵护有加。
他母亲也把我捧在手心,认定我是准儿媳。人人说我运气好,只要成婚就能逆天改命。
可是后来,下毒害我污我清名的是他,将我草席裹身扔进山里喂野兽的是他母亲。再一睁眼,
我回到了他骑马游街,娶我为妻这天。怎么办?当然继续嫁给他。毕竟,
没有什么身份比孀居的诰命夫人更便利。1.长安街敲锣打鼓,
就连路边的大黄都在摇尾恭贺那骑着骏马的新科状元。游街之后,他会停在我的如意楼门口,
当众求娶。人人赞他好气节,知恩图报,有情有义。而我,
会在周围人一片艳羡的目光里答应他。京郊广济寺,我被人迷晕,失了清名,
还因此生下了父不详的孩子。他一如既往地待我好,还将我的孩子视如己出。于是,
我倾尽家财人脉,将他送到了户部侍郎的高位。直到冯月如找上门,我才知道,从始至终,
他都从心底厌恶我。可我连和离都不能。我的儿子放不下富贵荣华,
于是和他名义上的父亲合谋让我染了重病。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缠绵病榻近十载。
每日腥苦的药灌下去,只为成全他们父子忠孝的美名。后来,公婆嫌我晦气,
除夕前夜将我扔进了山林。没存够过冬食物的灰狼,将我拖进洞穴,从四肢开始,
吃了整整三天。2.赵娘子,快放鞭炮呀!状元郎来了!如意楼是家戏楼,
做的是迎来送往的喝彩生意。客人多是附近的闲散懒汉、商贾小贩。此时闹哄哄地聚在门口,
等着看我是如何一步登天,脱离贱业。高坐骏马的男子,身着锦袍,头戴宫花,
正是春风得意。官差衙役站两侧,为他开路护航。握惯笔杆的手,拉起缰绳也有模有样。
我竟未发觉,他求娶之时,是这般倨傲的神态。3.赵娘子,我来践诺,娶你为妻。
他是践诺,那我就是挟恩图报的势利小人呗。隔壁的孙大娘拨开人群,嗓门极大,
沈郎君要聘妇,我娘家大嫂便是媒婆,此事交给她,保管办的风光又体面!
前世因无媒而嫁,坐实了我挟恩图报之意。四邻街坊羡我命好,也嗤我钻营。我父母早亡,
可沈知尧的父母俱全,他不可能不知道聘妇流程。只是,他从心底瞧不起我,
所以才这般轻待。眉头微蹙,是他不耐烦时的小动作。赵娘子,你如何想?
我当然要嫁给他。毕竟,没有什么身份比孀居的侍郎夫人更便利。但这一世,
我要他心甘情愿娶我,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一样不少。半天时间,能安排的事情有限。
孙大娘是其一。我还在等冯月如。4.知尧哥哥!来人遍身绮罗,满头珠翠。
身边还跟着个娇俏可人的小丫鬟。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高中。沈知尧下了马,
冯月如上前一步,紧紧拉着他的衣袖,举止亲昵。她身旁的丫鬟牙尖又嘴利,指着我,
你挟恩图报,误人前程,不觉羞愧吗?我抬手给了那丫鬟一耳光。上辈子就是她,
在我病重后往我被子里放血吸虫。哪里来的贱婢,没人教过你,
指着别人鼻子说话很不礼貌吗?丫鬟跟着冯月如恣意妄为惯了,撸起袖子就想教训我。
我身康体健,能叫她欺负了?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既知我于沈郎有恩,还敢放肆!
当街寻衅滋事,依律,杖三十!又看向冯如月,一字一句道,纵仆行凶,仗二十!
衙役未动,但几个惯会攀附的泼皮将那丫鬟围了起来。冯月如拿出腰牌,谁敢?
我父亲是京都守备!即便状元郎对我再另眼相待,也比不过实实在在已经是官眷的冯月如。
围着丫鬟的几人往后退了些。你说娶她,只是为了气我,对不对?沈知尧面色松动。
冯月如于他,确实是心里拔不掉的一根刺。宝华于我有恩,我不能弃她!
明明是他亲口所说,倾慕我,愿娶我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朝夕相处三年多。我竟未发现,
他对我,只有独处时的甜言蜜语。从未在人前有过半分逾矩与偏爱。瞧在外人眼里,
可不就是我一厢情愿嘛。冯月如狠狠瞪了我一眼,她资助你多少银钱,
我们十倍百倍还给她!此女粗鲁无礼,仗势欺人,实非良配。众人跟着窃窃私语,
讽我痴心妄想。卑贱出身的戏子,日日抛头露面,粗鄙寡陋,
居然妄想嫁给光风霁月的状元郎。说我同书画铺的张掌柜,孤男寡女夜半私会,
背着人还不知做了多少腌臜事。又说如意楼生意兴隆,方圆百里,唯有我的戏文畅销,
座无虚席,背后定有金主,我许是哪个高门老爷的外室。还说我行事轻浮,便是成了婚,
也是不安于室的狐媚。沈知尧充耳不闻。他心里厌恶我,巴不得我被人贬到泥里。
好显出他贫贱不移,重诺轻利的品行。5.这位小姐倒是雍容端庄,华丽富贵,
可沈郎落魄之时你在哪?穿金戴银的官家小姐,要真有心,手指缝漏一点,
沈知尧也不至于流落街头,食不果腹。我出身卑贱,可真金白银花出去,
三顾茅庐替沈知尧请来了名儒。笔墨纸砚,吃穿用度,一样也不曾短了他。读书人讲求,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我资助的又岂止是银钱。看热闹的众人意味深长地看向冯月如。
丫鬟立刻挡在冯月如身前,小姐回乡探亲了,路途遥远,这才跟公子断了音信。
可他们早已……他们之间确实有过一段情缘,还甚是肝肠寸断呢。只是,
沈知尧绝不会承认。以防那丫鬟当众说出更隐秘的话来,沈知尧吩咐衙役当众行刑,
打了她三十大板。冯月如泪眼蒙眬,知尧,你是不是还在怪我父亲?他当时赶你走,
也是为了磨砺你的心性,否则,你怎会高中状元呢?冯寅就是单纯瞧不上沈知尧。
仗着学问好,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换做我,也不把女儿嫁给他。你便是心中有气,
也不该娶一个戏子,自毁前程啊!那么多世家贵女,榜下捉婿都盯着你呢。可惜,
沈知尧哪个贵女都不能娶。否则,闹得满城笑话,才是仕途尽断呢。我叫小六子拿出婚书。
沈郎是天上明月,合该回归九天。妾身粗鄙,不敢妄想。愿郎君再遇良缘,儿孙绕膝,
福寿安康!还请郎君将定情信物还我。他涨红了脸。因为,信物早被他送往高官府邸,
诱导那人误会他与我娘的关系。那人自作多情,竟真将他当做自家子侄看顾。
不仅助他高中状元,还带他结交京城权贵,许诺他仕途顺遂。
6.沈知尧越过人群牵了我的手,郑重起誓,我从无门第之见,娶赵娘子,是我心之所愿。
我们两情相悦,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孙大娘适时插话,沈郎君重情重义,
婚仪那天我定要多讨两碗酒,好生沾一沾喜气。在众人拍手叫好的氛围烘托下,
他满口答应,要将婚仪办的风光且热闹。小生今日唐突,回去便亲禀父母,三媒六聘,
择吉日,八抬大轿来迎。冯月如面如死灰,昏倒前还吐了一口血。我同意她做贵妾。
可沈知尧不愿呢。众人皆道我得了一位情深似海的好郎君。7.我出身贱业,却从未自轻。
是他当众求娶,正妻之礼将我迎进的门。婚后却苛责冷待我,甚至用催情烟将我迷晕。
次日满室污秽淫乱,他扯了帐幔裹住我的身子,做出心痛隐忍的神情。我还未搞清楚状况,
只听见外屋男人凄厉的惨叫。他先开口,说不怪我。但此后每每同房,都难以成行。
他心中郁结,我又怎能安享鱼水。羞愤于自己的浪荡不贞,自此弯了脊背,
一辈子都没能挺起胸膛。8.出嫁当日,我透过红色盖头,看到沈知尧母亲强装出来的笑脸。
沈父本是冯寅手底下一个书吏,门第不显,却望子成龙。求了冯寅恩典,
让沈知尧进了冯氏族学。沈知尧学问好,常得夫子夸赞,人也长的俊朗,
轻易就吸引了一墙之隔的冯月如。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暗生了情愫,偷尝了禁果。
尚有婚约在身的深闺小姐,出嫁前怎能闹出与人私通的丑事。冯寅将沈知尧痛打一顿,
赶了出来,沈父也因此丢了差事。原本靠着往日积攒也能安稳度日,可沈知尧伤了根本,
再不能人道。房屋田地全换成了金贵药材,家底儿吃完也没能治好。沈父终日流连烟花场所,
对待妻儿,非打即骂,有一日醉酒,竟然浑身赤裸地冻死在了怡红院门口。沈知尧落魄无望,
几度欲死。直到遇见了我。无父无母,好诱哄,出身卑贱,好拿捏。重要的是那隐晦的身世,
可助他咸鱼翻身,平步青云。7.沈家的宅子是我买的,两进的小院儿,不大,但是位置好。
跟冯府就隔了一条街。上辈子的洞房花烛夜,沈知尧借口要与同科吃酒,一晚上都没回来。
其实是跟冯月如在一起。他恨冯寅,又舍不下冯月如的身子。我理解,
冯如月毕竟是他的初次且唯一嘛。沈母端着茶点进屋,亲昵地坐在我身边。锦衣华服,
珠钗首饰,她全身上下,皆是我置办的。冬日里,我舍不得用的银屑炭,她屋里从未断过。
她头上长了疮,不肯剃发,脓水又腥又臭还传染,没有人愿意伺候,是我每日为她清理。
我将她当做亲生母亲对待。事事尽心,面面俱到。可我在她心里,却永远只是个下九流。
玷污了她儿子的冰清高洁。我避开她的手,捡了果盘里的核桃开始剥 。茶水里下了迷药,
能吃的只有带壳的花生跟核桃。婚宴花费不少,她迫不及待朝我要钱了。上辈子,
只要她哭穷,我就把钱给她。她每次都避着人。以至于,明明是我的钱,却花出了她的气势。
娘,小六子已经把钱结给孙大娘了。日后您只管在家享福,一应杂事都有我呢。
我给她倒了杯茶水,又塞她手里一碟颜色红亮的果脯。沈母是个好八卦爱显摆的性子,
窝在家里只怕能憋死。但是出门交际需要银钱啊。不问我要,
她如何在外维系自己视金钱如粪土的道德操守。你要绵延子嗣,哪有精力,
这些事我也做得来!我笑着感谢她。这是翠喜和翠屏,我专门买来伺候娘的。
俩人正是桃李年华,模样又生的端正清丽,带出去肯定有面子。沈母眉开眼笑地夸我孝顺。
她正要喝茶水,忽地又顿住,将茶杯塞我手里。这是知尧同科送的碧螺春,你喝!
瞧见我喝了一口,她才端着果脯,带上两个丫鬟起身。临走,贴心地为我关上了门。
翠喜嘴巴利索,翠屏力气大,关键时候都有用呢。8.小六子告诉我,冯月如已经进了院子。
呜呜,知尧哥哥,你是不是怪我嫁过人?我也没办法啊,但是,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
当年冯寅发现女儿不贞后,立刻将她嫁了出去。只是,对方是个病秧子,不到半年就死了。
冯月如守不住寂寞,又听说情郎高中,不顾婆母反对,当即收拾了包袱和离回娘家。上一世,
她晚了点,找到沈知尧的时候,我们已经定亲了。所以,她一直怨恨是我抢了她的姻缘。
这辈子,我叫她亲眼看着沈知尧是如何弃她不顾,风光娶我。可她执迷不悟呢。屋内,
不知道沈知尧做了什么,引得冯月如娇喘连连。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两人干柴烈火,挣脱了偷情的道德束缚。里面很快就响起了男女难以抑制的暧昧气喘。
月如,乖乖宝……才高八斗的沈知尧,讲起骚话,与戏台下的贩夫走卒一样粗俗,
不堪入耳。暧昧戛然而止。知尧哥哥,你怎么了?要不是我嘴里咬着衣袖,
真能当场笑出声来。他和冯月如偷尝禁果的时候行。以为旧人旧事能让他再展雄风?
于是趁着新婚夜和冯月如偷情,想试试自己是不是好了?可惜,坏了就是坏了。
屋里传来冯月如欲求不满的声音,你要抛下我,去找那个女人吗?月如,
我已经成婚了。我不能对不起宝华。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沈知尧这是要立个深情专一的人设,好掩盖他不能人道的事实?你要是难受,
我可以用……屋里再次传来暧昧声响。沈知尧上辈子就是这么哄冯月如的?我还奇怪呢,
怎么就能厮混那么多年。我塞住耳朵,闭上眼,然后捅破窗纸,往里吹了些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