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念,一个特效化妆师。说得好听点是艺术家,说得难听点,是给死人化妆的。这行当,
胆子大,脸皮厚,才能吃饱饭。师父说,我们是人间的画皮师,给逝者最后的体面,
也给生者最后的念想。可念想不能当饭吃。工作室连续三个月亏损,房东阿姨的催租电话,
比我妈打得还勤。再不开张,我跟我的猫,就得卷铺盖睡大街。手机叮的一声,
进来一封邮件。急单,薪优,地址如下,午夜十二点,务必准时。
下面跟着一串地址和一个五位数。我盯着那串零,眼睛都直了。五万。只是上门服务,
定金就五万。这客户,是金子做的?管他呢。别说是金子做的,就是刀子做的,为了钱,
我也得去。我回了邮件。定金到账,准时出发。对方秒回,一个好字,言简意赅。
手机震动,银行短信提示,五万块,一分不差。我看着账户余额,激动得差点给手机磕一个。
发财了,岁岁!晚上给你加餐,顶级金枪鱼罐头!我的猫,岁岁,从沙发上抬起头,
懒洋洋地喵了一声。我收拾好化妆箱,家伙事儿带得齐齐整整。面油,底彩,缝合针线,
还有师父传下来的那把小小的骨梳。地址在城郊,一栋出了名的独栋别墅。
传闻那地方不干净。我开着我的二手小破车,导航把我带到一栋黑漆漆的建筑前。
铁艺大门锈迹斑斑,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我都高。阴森森的,活脱脱恐怖片现场。
我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23:59。分秒不差。我推开车门,风呼
地一下灌进来,冷得我一哆嗦。抱着我的宝贝化妆箱,走到大门前。门没锁,虚掩着。
我轻轻一推,嘎吱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您好,我是您约的特效化妆师,
苏念。我壮着胆子,朝里面喊了一嗓子。没人回应。客厅里没开灯,
只有月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正中央,摆着一副……棺材。
我心里咯噔一下。得,看来今晚的客户,就躺在这里面。我定了定神,
专业素养让我很快冷静下来。客户最大,不管死活。我走过去,正准备开箱干活。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响起。我的葬礼,太丑了。我浑身的汗毛唰
地一下全竖起来了!这声音,太熟了。我猛地回头。一个人影,
就站在我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
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那张脸,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江衍。
我的前老板,三个月前,因为一场意外车祸,死了。他还欠着我工作室二十万的设计费没给!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是幻觉?还是我穷疯了?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
是真的。他看着我,眉头微皱,还是那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资本家挑剔一切的表情。
苏念。他叫我的名字。三个月,你就胖了五斤。……我张了张嘴,
半天没发出声音。见鬼了。我真的见鬼了。还是个嘴巴毒得要死的债主鬼。我两眼一翻,
很干脆地,想晕过去。可那鬼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图。晕倒,扣一万。他冷冷地说。
我立马站得笔直。江总,您……您有什么吩咐?02江衍对我能看见他,
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绕着那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楠木棺材走了一圈,脸上写满了嫌弃。
看看这花圈,白得跟奔丧一样。我心想,这本来就是奔丧啊哥。还有这遗照,
哪个蠢货挑的?把我拍得像个发不起工资的包工头。我没敢吱声。那照片,
还是我帮忙选的。最重要的是……他停下脚步,转过身,
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江衍的葬礼,凭什么办得这么寒酸?我心里嘀咕。
江总,您那场葬礼,光是媒体报道就占了财经版整整三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挽联都快从城东排到城西了。这还叫寒酸?那我死了,岂不是只能草席一卷,扔乱葬岗?
我要你,给我重办一场。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我下达了命令。我懵了。
重……重办?对。他点点头。我要最盛大的,符合我身份的告别仪式。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那口棺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江总,
这……这不合规矩吧?我哆哆嗦嗦地说。人都烧了,还怎么重办?
他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那是你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我只看结果。还是那股熟悉的,
万恶的甲方味儿。我深吸一口气,觉得有必要跟他掰扯清楚。钱,很重要。命,更重要。
江总,咱先不说办不办得到。主要是,这阴阳两隔的……我话还没说完,
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啪的一声,自己裂了。我吓得一哆嗦。我可以让你,
看到明晚的头奖彩票号码。江衍的声音幽幽传来。我的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头……头奖?那得多少钱?五百万?一千万?不够?他看我没反应,又加了一句。
我可以告诉你,城南那块地皮,下个月的政府规划。我咕咚咽了口唾沫。
城南那块地,我知道!现在还是鸟不拉屎的荒地,可要是政府文件一下……那不是钱,
那是印钞机啊!江总!我一秒立正,脸上堆满了职业假笑。您喜欢什么风格?
地中海风还是巴洛克风?中式园林还是赛博朋克?保证给您办得风风光光,
让十里八乡的鬼,都来给您随份子!江衍对我变脸的速度很满意。他走到沙发边,坐下。
尽管只是个虚影,那姿态,依旧是总裁的派头。钱不是问题。他说。但我有一个要求。
您说!我那些亲戚,一个都不能出现在我的新葬礼上。他提起亲戚两个字,
周围的温度都好像降了几度。我想起他那些家人的德行,心里了然。一群只认钱的吸血鬼。
江衍活着的时候,他们是和蔼可亲的好家人。江衍一死,为了争遗产,脸都不要了。
没问题!我拍着胸脯保证。别说不让他们出现,您要是需要,
我还能给他们挨个送花圈。江衍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很淡,快得像我的错觉。很好。
那二十万的尾款……我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双倍给你。他挥挥手,
像在赶一只苍蝇。现在,讨论一下方案。第一个问题,我的遗体怎么办?
我看着那口空荡荡的棺材,犯了难。总不能真把他骨灰刨出来,重新化妆吧?
那我可真成盗墓的了。用假的。现在有一种超写实硅胶人像,
我再用特效化妆技术修饰一下,保证做得跟您生前一模一样。连您眼角那颗痣,
都能给您点得明明白白。江衍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方案。第二个问题,场地。
您这别墅就不错,够大,够气派,还……还自带恐怖氛围。我小声说。不行。
江衍直接否决了。这里,留着有别的用。他站起身,飘到落地窗前,
看着外面漆黑的院子。去我生前常住的酒店顶层套房,把它包下来。我倒吸一口凉气。
那家酒店我知道,住一晚都够我吃一年泡面了。包下顶层?江总,这得不少钱……
我书房保险柜里,有。他淡淡地说。密码是你的生日。我愣住了。我的……生日?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我正想问,别墅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谁在里面装神弄鬼!一声粗暴的吼叫传来。紧接着,几道手电筒的强光照了进来,
晃得我睁不开眼。为首的男人,我认识。江衍的堂哥,江伟。一个游手好闲,
早就被江衍踢出公司的赌鬼。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哟,我当是谁呢?
江伟看到我,一脸的横肉挤出个不怀好意的笑。这不是给我弟打工的那个小化妆师吗?
怎么,我弟死了,你来这儿偷东西?他身后的混混们,笑得一脸下流。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我的化妆箱。我……我是来拿东西的。拿东西?
江伟逼近一步,满嘴的酒气。这别墅里所有的东西,现在都姓江!你一个外人,
有什么资格来拿?我被他逼到墙角,心跳得厉害。怎么办?报警?他们这架势,
明显是来闹事的。身后江衍的虚影,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冰冷。他的目光,
落在我抖个不停的手上。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包裹住了我的右手。那只鬼手,
不容置喙地,将我的手从口袋里拽了出来。他的声音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响起,
带着鬼魅特有的蛊惑。怕什么?我不是在你身后吗?现在,看着他的眼睛,
告诉他——我感觉到,那根食指在他的操控下,稳稳地指向了江伟的鼻子。我开口,
声音是我的,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威严,却是他的。滚出去。03江伟脸上的横肉抖了抖。
他大概没想到,一向在他眼里跟小白兔没区别的我,敢这么跟他说话。小娘们,你说什么?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我让你,滚出去。我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清楚楚。
有江衍在身后撑腰,我感觉自己胆子都肥了。那股从他身上传来的冰冷力量,
让我抖个不停的腿,奇迹般地站稳了。操!江伟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过来。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啪!一声脆响。是江伟自己,
给了自己一巴掌。力道还不小,半边脸都红了。他自己也懵了,举着自己的手,
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身后那几个混混,也都看傻了。伟哥,你……你这是干啥?
我他妈哪知道!江伟吼道,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在我身上看出个窟窿来。
是你搞的鬼?我当然不会承认。只是站在原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江衍在我耳边轻笑一声。告诉他,再不滚,下一巴掌,就不是自己打了。我清了清嗓子,
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传达了过去。江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大概觉得,
在这么个小丫头面前丢了面子,很下不来台。兄弟们,给我上!他一挥手。
把这别墅给我砸了!我看那死鬼能把我怎么样!那几个混混得了令,举起手里的棍棒,
就要动手。就在这时,别墅里所有的灯,突然滋啦一声全亮了。惨白的光,
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跟鬼一样。紧接着,挂在墙上的一排装饰盘,一个接一个地,
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客厅的音响里,也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哀乐。
声音又大又悲,跟送葬似的。这下,不只是那几个混混,连江伟都吓得腿软了。
鬼……真的有鬼啊!一个混混尖叫一声,扔下棍子,屁滚尿流地就往外跑。
有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人也绷不住了,哭爹喊娘地跟着往外冲。江伟也怕了,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我。你……你等着!说完连滚带爬地跑了。世界终于清静了。
别墅的灯光恢复正常,哀乐也停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江衍的虚影,从我身后飘到我面前。出息。他评价道,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没力气跟他吵。刚才那一幕,也快把我的魂吓飞了。江总,您这业务范围,还挺广。
我不由得感慨。不但能预测彩票,还能兼职当保安。他没理我的调侃。
江伟不会善罢甘休。他飘到窗边,看着那辆车屁股冒着黑烟逃走的面包车。
我们得抓紧时间。抓紧时间干嘛?找东西。江衍转过身。我的遗嘱。
我心里一动。这可是豪门大戏的核心道具。您立遗嘱了?当然。
那……那您的遗产,都给谁了?我好奇地问。不会是……我吧?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
江衍瞥了我一眼,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跟你没关系。他一句话,浇灭了我所有的幻想。
大部分捐了,留了一小部分,给一个需要的人。好吧。那遗嘱在哪儿?我忘了。
……我看着他,一时语塞。您一个鬼,记性这么差真的好吗?我只记得,
放在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地方。你帮我找到它。有什么好处?我下意识地问,
商人本性暴露无遗。那二十万尾款,再加一个零。!!!我眼睛都绿了。
两……两百万?成交!我当机立断。江总,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从今天起,您指东,
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撵狗,我绝不抓鸡!江衍对我这副狗腿的样子,似乎很受用。
先从我的书房开始找。他飘上二楼。跟上。我立马抱着化妆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