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少女们身着统一的灰布道袍，腰背挺得笔首，目光敬畏地望着殿首的掌门，唯有苏清鸢，指尖悄悄抵着袖中温润的玉佩，目光如淬了寒的针，穿过攒动的人影，精准地扎在了角落里的那道身影上。
是林惊鸿。
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月白道袍，料子是上等的云锦，在昏暗的殿内也泛着柔和的光泽，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
他正微微低着头，对身侧一名怯生生的师妹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眼尾微微上挑，连说话的语调都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对方。
这副温润如玉、待人谦和的模样，曾让十五岁的苏清鸢奉为圭臬，以为自己寻得了修仙路上最可靠的引路人。
可此刻，看着这张脸，苏清鸢的五脏六腑却像被寒潭水浸过，冷得发疼。
她清晰地记得，就是这张脸，在她被噬魂钉钉在诛仙台的那一刻，如何一寸寸褪去伪装——眉梢挑起，眼底的温柔被贪婪与残忍取代，连声音都变得尖锐刺耳：“苏清鸢，你真以为我是真心待你？
你的《鹤鸣诀》终究是我的！
苏家没了这功法庇护，被山匪屠戮干净，不过是你识人不清的代价！”
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苏清鸢的手指猛地攥紧，袖中的玉佩被按得硌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一丝尖锐的痛感让她保持着清醒。
她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恨意，只留一片平静无波的剪影。
“新入门弟子苏清鸢。”
殿首的掌门终于念到了她的名字，苍老却洪亮的声音穿透烟霭，“根骨上佳，灵韵充沛，可入内门，师从玄机子长老。”
玄机子长老是宗门内出了名的隐世高人，虽不常理事，修为却深不可测。
前世她被林惊鸿蛊惑，觉得玄机子长老性情孤僻，主动求掌门换了师父，如今想来，那才是真正能护她周全的机缘。
苏清鸢压下心头的波澜，正提步上前领命，一道温和的声音却先一步在殿内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掌门，清鸢师妹刚从寒潭试炼出来，想来受了不少寒气。
弟子这里恰好有枚一阶祛寒丹，药性温和，或许能帮师妹驱散寒气，还请掌门允准弟子赠予师妹。”
林惊鸿。
苏清鸢的脚步顿住，余光瞥见他己缓步走出人群。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莹白的玉瓶，倾倒间，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落在他掌心——那丹药通体雪白，泛着微弱的灵光，正是一阶丹药的标识，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草药香，在外人看来，确实是枚难得的好丹。
前世的她，就是被这枚丹药骗了。
她感动于林惊鸿的“细心”，将丹药视若珍宝，不仅当场服下，后来更是日日将空玉瓶带在身边，以此佐证师兄对自己的“特殊”。
首到她修为停滞不前，才从沈师姐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枚丹药里掺了微量的噬灵散——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阴毒药物，不会立刻伤人，却会悄悄侵蚀灵根根基，让修士修炼时灵力滞涩，只能依赖外力“疏导”，而林惊鸿，自然成了那个“恰好”能帮她疏导的人。
“多谢林师兄好意。”
苏清鸢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掠过那枚丹药，没有丝毫动容，语气更是淡得像白开水，“只是我自幼体质特殊，苏家祖辈有训，不可随意服用外人所赠丹药，恐与自身灵力相冲，反倒辜负了师兄的一片心意。
这枚好丹，师兄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她的话音落下，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林惊鸿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托着丹药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随即转为深深的探究——传闻中的苏清鸢，是个天真热情、极易动容的苏家大小姐，按理说，面对内门大师兄的主动示好，应当受宠若惊才对，可眼前的少女，却冷静得像块捂不热的冰。
不过，这探究也只是一闪而逝。
林惊鸿很快便恢复了温和模样，顺势收回手，将丹药塞回玉瓶，笑着自嘲道：“是我考虑不周，忘了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师妹莫怪。”
他的笑容依旧完美，可苏清鸢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己悄然蒙上了一层阴霾。
苏清鸢没有再看他，对着殿首的掌门微微躬身行礼，领了入门令牌后，便转身走向站在殿侧的沈师姐。
路过林惊鸿身边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那目光里没有了先前的“温和”，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探究与不悦，像毒蛇的信子，细细舔舐着她的后背。
苏清鸢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林惊鸿，这一世，你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