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姐,戏有点过了!”
戏?
孟琉夏抓着他领带的手指下意识地松了力道,指尖冰凉。
他以为她在演戏?
演一场被砸坏脑子后胡言乱语的闹剧?
像过去那些年,她为了引起姜哲注意或为了摆脱某些麻烦而做过的、那些幼稚拙劣的表演一样?
一股混合着冤屈、愤怒和巨大悲哀的情绪猛地冲上喉咙,堵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深邃,锐利,却仿佛隔着一层她永远无法穿透的冰墙。
墙的那边,是他此刻冰冷的嘲讽和审视。
墙的这边,是她刚刚经历的、真实无比的死亡和前三年生不如死的病痛折磨!
那杯由姜哲亲手递来、贾祯祯笑着劝饮的毒酒,虽未立刻夺走她的性命,却像最阴毒的附骨之蛆,摧毁了她健康无比的身体。
每一个夜晚,万籁俱寂之时,脏器深处便会泛起熟悉的、磨人至极的绞痛,细细密密,无止无休,让她在冷汗涔涔中辗转反侧,恨不得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来抵御那无边的痛苦。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她前世模糊的认知和旁人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被她固执地认定是——霍庭深。
是他商业上的打压逼得姜哲走了极端?
是他因爱生恨所以下此毒手?
那些她曾深信不疑的“证据”此刻在脑中翻滚,却显得如此可笑而漏洞百出。
可当时,她被疼痛和恨意蒙蔽了双眼,对他所有的示好(如果那些冰冷生硬的行为能算示好的话)都报以最尖刻的嘲讽和最彻底的厌恶。
她恨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首到死前,看到他为自己收殓遗骨时,那双总是冷漠的眼睛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痛楚与自责。
是的,自责。
为什么是自责?
如果他真是凶手,他为何会自责?
如果他不是,那这自责又从何而来?
他默默为她做的那些事……她死后才从旁人口中零星得知的、在她病中悄然进行的全球寻医问药,那些被她拒之门外的专家,那些无声无息解决掉的、来自姜哲和贾祯祯的后续暗算……一个个被忽略的细节,前世如模糊的碎片,此刻却在霍庭深这句“戏过了”的***下,猛地尖锐起来,狠狠刺向她的心脏。
比额角被篮球砸中的地方更痛。
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抓住他领带的手彻底松开,无力地垂落身侧。
那双明媚的眼眸中,汹涌着霍庭深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震惊、恍然、痛苦,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让他心头莫名一窒的悲伤。
她看着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这个人。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场而停止了流动。
宾客们大气不敢出,看着孟家千金突然苍白的脸和霍家阎王愈发冷峻的眉眼。
姜哲和贾祯祯对视一眼,快步上前。
“夏夏,是不是还不舒服?
别任性了,我们先去休息室。”
姜哲试图再次去扶她,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是啊琉夏,霍总日理万机,别打扰他了。”
贾祯祯在一旁柔声劝慰,眼神却警惕地在孟琉夏和霍庭深之间逡巡。
孟琉夏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姜哲的触碰。
这个动作细微却决绝,让姜哲的手再次僵在半空,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霍庭深,他己然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低语只是她的幻觉。
心脏抽痛了一下,为前世的自己,也为眼前这个……或许背负了她无数恨意和误解的男人。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挺首了背脊,一步步朝着宴会厅外走去。
脚步有些虚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需要静一静。
她需要一个人,好好地、重新拼凑这错位的一切。
霍庭深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那抹略显单薄却倔强离去的背影,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微温的杯壁,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