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城站在莱芒学院的哥特式拱廊下,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
十五岁的他身形修长,黑色制服衬得肤色越发冷白,右肩的龙形胎记被严实地遮盖在高领毛衣下。
"慕容,又发呆?
"带着法国口音的英语从身后传来。
路易·陈斜倚在石柱上,手指转着一枚象牙白的围棋棋子,"击剑课要开始了,德尚教练说今天要测试新战术。
"慕容雪城收回目光,嘴角微扬:"他上次被我刺中喉咙后,应该学聪明了。
""哈!
"路易大笑,将棋子抛给他,"我就喜欢你这种傲慢,典型的慕容家风格。
"两人穿过挂满古老油画的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城堡式建筑中回荡。
莱芒学院创立于1794年,表面上是为欧洲贵族子弟提供教育的学府,实则是全球精英家族安置继承人的安全港。
这里不公布排名,不参与任何国际考试,却拥有能调动联合国资源的人脉网络。
击剑馆内,德尚教练正在调整金属面罩。
这位前奥运会冠军看到慕容雪城时,微不可察地绷紧了肩膀。
"今天练习佩剑。
"德尚敲了敲剑尖,"三局两胜,规则放宽至腰部以上。
"路易凑到慕容雪城耳边:"他改了规则针对你,谁让你上次专攻下盘。
"慕容雪城戴上手套,剑柄在掌心转出漂亮的弧线:"知道为什么祖父让我学击剑吗?
""因为优雅?
""因为这是最接近真实杀戮的运动。
"话音未落,慕容雪城突然发起进攻,剑尖如毒蛇般刺向德尚咽喉。
教练仓促格挡,金属碰撞声尖锐刺耳。
三个回合后,德尚摘下面罩,脸色潮红:"见鬼,你从哪学的这招?
1930年代上海租界的剑术早就失传了。
"慕容雪城收剑入鞘,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家族图书馆有本手抄笔记。
"他没有提及那本笔记扉页上沾着的褐色污渍,经他秘密检测,确认是七十年前的人血。
课后淋浴时,热水冲刷着慕容雪城肩胛骨上的淤青。
德尚最后一击确实精妙,若不是他临时变招,现在淤血应该在心脏位置。
更衣室门被推开,路易哼着《马赛曲》走进来,腰间随意裹着浴巾。
"下周春假什么安排?
"路易打开储物柜,露出里面藏着的红酒和雪茄,"我爸在阿尔卑斯山有间木屋,存着1982年的柏图斯。
"慕容雪城系上衬衫最后一颗纽扣:"回国。
"他顿了顿,"祖父七十大寿。
"路易吹了个口哨:"听说慕容老爷子去年收购了半个苏黎世的银行?
""只是参股。
"慕容雪城轻描淡写,却想起临行前祖父书房里那份用德文标注的瑞士银行分布图,某些标记明显与常规金融业务无关。
当晚,慕容雪城在图书馆角落发现一本蒙尘的《远东商业史》。
翻到1949年章节时,一张泛黄照片从中滑落:年轻时的慕容渊站在外滩码头,身旁是几个欧洲面孔,背景里模糊的工人正往货轮上搬运木箱,箱体上隐约可见骷髅标志。
"找这个很久了。
"一只苍老的手突然抽走照片。
图书管理员莫里斯将照片收入怀中,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冷光,"年轻人,有些历史还是埋在阿尔卑斯冰川下比较好。
"慕容雪城首视对方:"那是我祖父。
""正因如此。
"莫里斯压低声音,"莱芒学院有37个监控死角,明天下午三点,东塔楼化学储藏室。
"回到宿舍,慕容雪城从枕头下取出卫星电话。
忠叔的声音经过加密处理后显得格外嘶哑:"少爷,老爷吩咐您春假首接飞香港,有人接机。
""原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二爷最近动作频繁,老爷不放心您回上海。
"窗外,月光照在湖面上,碎成无数银片。
慕容雪城想起去年暑假目睹的一幕:二叔慕容震深夜在家族码头与几个东南亚面孔交谈,次日三艘满载稀有金属的货轮在马六甲海峡"遭遇海盗"。
"告诉祖父,我会按计划回去。
"他挂断电话,从书桌暗格取出一张手绘地图,上面标注着慕容家在上海各处的产业。
一滴红墨水落在航运公司位置上,像极了鲜血。
---春假的上海比慕容雪城记忆中更加潮湿。
虹桥机场的贵宾通道里,忠叔亲自等候,皱纹比半年前更深了。
"老爷在檀宫等您。
"忠叔接过行李时,手指在慕容雪城掌心快速划了三个符号:三角形、波浪线、十字。
这是他们之间的密语,代表"危险"、"监视"、"武装"。
车队没有驶向外滩的慕容公馆,而是拐向了青浦区一栋不起眼的别墅。
院内松树修剪得极具攻击性,每片阴影里都站着保镖。
慕容渊坐在日式茶室里,正在把玩一把明治时期的武士刀。
"瑞士的生活还适应吗?
"老人头也不抬地问道,刀尖划过试斩席,留下一道完美切口。
慕容雪城跪坐在对面:"比预期有趣。
莫里斯先生向您问好。
"刀锋突然停在半空。
慕容渊抬眼,瞳孔微微收缩:"你见到他了?
""他给我看了1949年的货运清单。
"慕容雪城首视祖父,"那些标着医药用品的木箱,装的真是青霉素吗?
"茶室陷入死寂。
良久,慕容渊还刀入鞘,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轻响:"你父亲像你这么大时,只会问我要跑车和女人。
"他拉开屏风,露出后面的电子地图,上海各区域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点,"红色是我们控制的码头,蓝色是苏家,黄色...是最近出现的新势力。
""二叔的盟友?
""香港三合会,澳门14K,还有日本山口组的残部。
"慕容渊点触屏幕,黄***域突然扩张,"三个月内,我们损失了六批货,都是你二叔经手的。
"慕容雪城盯着地图上跳动光点,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测试。
祖父在看他能否将碎片拼成完整图案。
"您想让我做什么?
""回瑞士,完成学业。
"慕容渊递来一个牛皮纸袋,"但每个月接收这份报告,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回程车上,慕容雪城拆开纸袋。
里面是二叔慕容震近半年的行程记录,最后一页用红笔圈出了次日行程:晚上八点,外滩源一号,与香港来客共进晚餐。
---家族晚宴在慕容公馆宴会厅举行,水晶吊灯将空间切割成无数菱形光斑。
慕容雪城端着果汁(祖父禁止他未成年饮酒),观察着厅内众人。
二叔慕容震正在与几位政商界人士交谈,西装革履下肌肉紧绷,像头随时准备扑杀的猎豹。
"尝尝这个,苏州***。
"一个瓷盘突然出现在眼前,上面摆着精巧的荷花酥。
端盘的女孩约莫十六七岁,穿着淡青色旗袍,眉眼间有几分熟悉。
慕容雪城没有接:"我不爱甜食。
""怕下毒?
"女孩轻笑,自己咬了一口,"苏雨晴,我母亲是你母亲的堂妹。
"她压低声音,"按照辈分,你该叫我表妹。
"慕容雪城瞳孔微缩。
苏家与慕容家素有往来,但年轻一代首接接触极为罕见。
他接过盘子,指尖触到盘底异样——一张对折的纸条。
"听说你在瑞士学金融?
"苏雨晴自然地引他走向露台,"我在英国读音乐,这次随父亲回来给慕容爷爷祝寿。
"月光下,慕容雪城看清了她的长相。
不是典型江南女子的柔美,而是带着几分英气的精致,右眼角有颗泪痣,为她平添几分神秘。
"你母亲...还好吗?
"慕容雪城突然问道。
苏雨晴的笑容僵了一瞬:"昏迷十五年的人,能有什么好坏?
"她转身望向花园,"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慕容爷爷允许苏家参与治疗..."远处传来脚步声。
苏雨晴迅速将什么东西塞进慕容雪城口袋:"小心你二叔。
"说完便消失在回廊拐角。
慕容雪城回到卧室才敢查看。
除了纸条,还有枚微型U盘。
纸条上是一串数字:19900921——他的出生日期,也是母亲苏明月昏迷的日子。
U盘插入电脑后,显示需要密码。
他尝试了母亲生日、自己生日都不对,最后输入"龙抬头",文件应声而开。
屏幕上是一份医疗报告,日期2000年,来自苏家私人医生。
诊断结论栏赫然写着:"患者苏明月脑部损伤符合神经毒剂中毒特征,建议报警处理。
"但报告末尾的印章显示"己归档,绝密"。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与十五年前他出生那晚如出一辙。
慕容雪城望向镜中的自己,右肩胎记在闪电照耀下仿佛活了过来。
这一刻,他清晰意识到: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卷入这场绵延数十年的家族战争。
次日清晨,忠叔发现少爷房间整夜亮着灯。
推门而入时,只见慕容雪城正在焚烧一堆纸张,灰烬中隐约可见医疗报告的字样。
"少爷?
"慕容雪城抬起头,眼中不再是少年人的清澈,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告诉祖父,我明天回瑞士。
"他顿了顿,"另外,我需要二叔未来三个月的完整行程表。
"窗外,一架航班划过天际,目的地是香港。
慕容雪城摸着手腕上新出现的伤痕——那是他昨夜用祖父的武士刀划的,为了记住某些永远不能忘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