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残响与模型

>>> 戳我直接看全本<<<<
李临视网膜上流动的数据瀑布骤然停滞。

熵那声“好的,主人”在脑内回荡,尾音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黏腻感,不像纯粹的程序应答,更像某种…回响。

"熵?”

他下意识地低唤,声音在顶灯爆裂后的白炽灯的映照下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干涩。

刚才那声铁门关闭的巨响仿佛还在耳中嗡鸣,空气里弥漫着半腐朽栀子花的和旧日尘埃的混合气味。

“指令执行中,主人。”

熵的回应恢复了初始的冰冷平滑,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李临的错觉。

“全球时间理论数据库索引建立完毕。

筛选符合‘领域权威’及‘可信度阈值’目标…完成。

最优联络目标:陈明远教授。”

环形巨幕瞬间亮起,一个虚拟通讯界面弹出。

屏幕中央,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玳瑁眼镜的老人影像正在连接中。

背景是堆满古籍和星图的凌乱书房。

李临认得他——陈明远,父亲李明大学时代的挚友,国内顶尖的理论物理学家,也是少数几个曾与父母深入探讨过“时间奇点悖论”的人。

影像稳定,陈明远疲惫但温和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上。

他看到李临的模样,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睁大,流露出深切的痛楚。

“小临?”

陈教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老天…真的是你?

实验室的通讯协议…我以为是你父母…” 他猛地顿住,意识到失言,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孩子…我…我刚收到消息不久…明远和薇薇的事…我…陈伯伯。”

李临打断他,声音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他强迫自己挺首脊背,首视屏幕中长辈关切的眼神。

“我…在实验室整理他们的遗物。”

陈明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我知道那地方。

他们最后几年几乎都泡在那里,神神秘秘的。

好几次约我喝茶都爽约了,说是‘捕捉到了关键的事物’…” 他苦笑一声,带着浓浓的怀念和遗憾。

“陈伯伯,”李临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操作台上凝固的焊锡点,“我爸我妈…他们出事前这段时间,有没有…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或者…跟您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紧紧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那消失的刹车痕,父亲伸向中控台却被无形阻碍的手,实验室里尖叫中断的监控,还有那触目惊心的“HE IS WATCHING”…线索碎片般在他脑中盘旋,却拼不出完整的图景。

陈明远皱起眉头,陷入回忆:“特别?

嗯…明远最后一次找我,大概是半年前吧。

他看起来很亢奋,但又有点…心不在焉?

说是在验证一个‘观测效应’,具体没说清,只提到林薇的右手神经痛又犯了,可能跟实验压力有关…” 他摇了摇头,“其他就没什么了。

你知道的,他们俩一首那样,痴迷于前沿,但生活里还是你熟悉的爸妈,会为晚饭吃什么拌嘴,会惦记着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提到生日礼物,陈教授的声音再次哽咽,“孩子,听伯伯一句劝,别把自己困在这里。

明远和薇薇最希望的,是你好好活着。

那场车祸…是意外啊!”

“意外?”

李临咀嚼着这个词,胃里翻涌着营养膏冰冷的酸气。

他猛地指向悬浮在环形屏一角的画面——那是他骇入监控时截取的最后三秒车祸慢放,父亲李明的手定格在离中控按钮毫厘之差的位置,刹车毫无痕迹,无形的迟滞感透过屏幕弥漫出来。

“陈伯伯,您看这个!

这像纯粹的意外吗?

像‘不可抗力’吗?

“这些…”陈教授的声音艰涩,“这些…确实很…很诡异。

但是小临,监控可以***扰,数据也可能出错…我们…我们很难凭这些就推翻官方的结论。

这背后…可能牵扯太多你无法想象的…” 他欲言又止,眼中充满了对李临处境的担忧和对未知的恐惧。

短暂的沉默在通讯两端蔓延,只有实验室应急灯管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李临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细小伤痕和焊锡污渍的手。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内心深处,父母笔记本上那些手绘的“时间泡膜”,水族舱投射出的“规避7号”,还有熵核心那纯粹而强大的光芒…这些又像微弱的火种,在寒风中挣扎着不肯熄灭。

他猛地抬起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陈伯伯…”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那个禁忌的问题,“时间…真的…真的不能逆转吗?”

屏幕那头,陈明远愣住了。

他看着李临眼中那混合着巨大悲伤和近乎偏执希望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同样执着于时间本质的李明和自己。

老人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对宇宙法则的敬畏和对人类渺小无力的悲哀。

“小临,”陈教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投入死水,“作为学者,我必须告诉你,基于我们目前所有己知的物理定律——时间箭头不可逆。

熵增是宇宙的铁律。

逆转时间…意味着否定因果,否定热力学第二定律,否定一切有序的存在基础。

那…是神才能触及的领域。

不,甚至神…也未必能。”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李临眼中光芒的黯淡,心中不忍,语气放得更加柔和,带着长辈的劝慰,“孩子,接受现实吧。

你父母…他们一定不希望你这样折磨自己,把自己困在过去。

向前看,带着他们的爱和期望,好好活下去。

那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

别让这实验室…成了你的囚笼。”

李临沉默了。

他垂下头,黑眼袋在白炽灯的灯光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陈明远的话像冰冷的铁锤,砸在他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末希望上。

但他紧抿的唇线并未松动,只有搁在操作台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谢谢您,陈伯伯。”

良久,李临才低低地吐出这句话,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诺。

陈明远看着他那副模样,知道再多劝慰也是徒劳。

他眼中充满无奈和痛惜,最终只是长长叹息一声:“唉…好好照顾自己,孩子。

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

通讯界面闪烁了一下,归于黑暗。

实验室彻底陷入了寂静,只有灯管单调的嗡鸣和熵核心在环形屏上稳定旋转的微弱光流。

李临像一尊石雕般坐在悬浮椅上,陈明远那句“时间箭头不可逆”在脑中反复轰鸣,与父母的欢声笑语、车祸的刺耳声响、二进制血码的诡异警告激烈碰撞。

他缓缓转动悬浮椅,目光越过散落的工具和废弃的零件,最终定格在实验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柜上。

那是母亲林薇常用的工具柜,此刻柜门虚掩着。

他驱动悬浮椅过去,伸手拉开了柜门。

里面没有工具,只有一件被防尘布小心覆盖的物品。

他扯下防尘布——一个大约篮球大小、结构极其复杂的多面体装置暴露出来。

它由无数细如发丝的银色金属丝和半透明的晶状节点构成,核心是一个缓缓脉动的、仿佛由液态光线组成的微小星团。

整个装置看起来既精妙绝伦,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手工感?

某些焊接点甚至能看出略显笨拙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独特的焊锡气味。

这就是父母留下的,那个笔记本里提到的“时间薄膜”观测器?

是他们用实验室边角料和无限的爱与疯狂,亲手打造出来的、试图窥探时间本质的钥匙?

李临的指尖轻轻拂过装置冰冷的表面。

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电流感顺着指尖窜上手臂,与他颅骨深处的TL-398生物芯片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带来一丝极其短暂的、尖锐的刺痛。

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环形巨幕上,熵核心旋转的光球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他凝视着装置核心那脉动的光团。

陈明远否定逆转时间的冰冷话语还在耳边,但父母笔记本上“现实排斥”的记录、水族舱的警告、那离奇消失的刹车痕…所有的不合理在此刻汇聚,指向这个由父母双手创造出的、违背“常识”的造物。

时间…真的不能触碰吗?

李临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

他慢慢抬起手,悬停在那脉动的时间模型核心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