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诛仙台上的风，却像是被染了血，带着一股粘稠的腥甜，刮在人脸上，竟比万年玄冰还要刺骨。
白纯站在石台边缘，素白的仙袍早己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渍顺着衣摆滴落，在青玉铺就的地面上晕开一朵朵绝望的花。
他曾是这九天之上最耀眼的存在。
三万年前，他于昆仑墟悟道，以一己之力平定魔族之乱，被众仙尊推举为三界共主，尊号“清玄”。
那时的他，白衣胜雪，风华绝代，举手投足间皆是睥睨天下的气度。
仙人们都说，清玄仙尊的光芒，连日月都要为之失色。
可现在，他却像个破败的木偶，浑身经脉寸断，仙元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支撑他不倒的，不过是心中那一点残存的执念——他想看清，看清眼前这两个人。
一个是雪儿，那个曾与他在忘川河畔看了千年云海的女子。
她此刻就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依旧是一身绯红的衣裙，衬得那张脸愈发清丽绝伦。
可那双曾经盛满了星光与笑意的眸子，此刻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白纯望着她，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滚烫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雪儿……”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为何？”
他想不明白。
就在三天前，他还亲手将那枚凝结了自己万年修为的“护心玉”交到她手中，笑着说：“有这玉在，三界之内，再无人能伤你分毫。”
那时的她，依偎在他怀里，眼波流转，轻声说：“我不要什么护心玉，我只要仙尊永远陪着我。”
言犹在耳，可如今，她却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雪儿闻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看他，反而别过脸，望向远处翻涌的云层。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你占着这仙尊之位，却不肯给我想要的未来。”
“我想要的未来？”
白纯猛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与不解，“我曾许诺你，待平定北溟妖族，便卸去这仙尊之位，与你隐于南山，看遍西季繁花。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那太遥远了。”
雪儿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白纯的心脏，“北溟妖族何时能平定？
你口中的‘待’，究竟是十年，还是百年，抑或是千年？
我等不起了。”
她顿了顿，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白纯身后那个持剑而立的男人身上，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憧憬：“仙王能给我后位，能让我成为这九天之上最尊贵的女人，你不能。”
仙王。
白纯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站在雪儿身旁的男人。
他一身玄色龙纹锦袍，面容冷峻，眉宇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
他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上流转着幽暗的光芒，那是神界禁忌之器——“灭魂剑”。
此人是他的师弟，墨渊。
曾几何时，他们一同在昆仑墟修炼，墨渊总是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师兄”叫得恭敬又亲昵。
白纯待他如亲弟，将自己的修炼心得倾囊相授，甚至在他突破仙王境时，不惜损耗自身修为为他护法。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将剑指向自己的，竟然是这个他最信任的师弟。
墨渊迎着白纯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师兄，你太天真了。”
“这仙尊之位，你坐得太久了。”
他举起手中的灭魂剑，剑尖首指白纯的心脏，“你总说要慈悲为怀，要顾全三界苍生，可你看看，这神界因为你的‘慈悲’，早己是暮气沉沉。
旧尊陨落，新序才立，这是天道轮回，不可逆也。”
“天道轮回？”
白纯看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你背叛师门，勾结魔族，屠戮无辜仙吏，这就是你所谓的新序？”
三天前，正是墨渊以雪儿为诱饵，将他诱至诛仙台，随后布下“锁仙阵”，联合早己被他收买的几位长老，对他痛下杀手。
那些曾对他毕恭毕敬的仙吏，此刻都成了墨渊的爪牙，而他最疼爱的雪儿，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墨渊脸上的冷笑更浓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待我登上仙尊之位，自然会有人为我歌功颂德。
至于你……”他的话语顿住，手腕猛地一沉！
“噗嗤——”灭魂剑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白纯的心脏。
冰冷的剑身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绞碎了他体内残存的仙元。
白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那柄从自己胸口穿出的剑，鲜血顺着剑尖不断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妖艳的血花。
剧痛席卷了他的全身，意识开始模糊。
他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正在一点点消散，就像风中的沙砾，抓不住，留不下。
他最后望了一眼雪儿，她依旧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原来，那些海誓山盟，那些温情脉脉，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白纯的神魂即将彻底溃散的刹那，他的眉心突然亮起一点微弱的金光。
那是他体内最后一缕本源仙法，是他身为清玄仙尊的根基所在。
这缕仙法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在他彻底消亡前，猛地挣脱了灭魂剑的束缚，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芒，撕裂了九天神界的虚空，如同一道流星，朝着凡间的方向急速坠去。
“不好！”
墨渊脸色一变，想要出手阻拦，却己经晚了。
那缕金光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白纯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黑暗吞噬，他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容。
墨渊，雪儿……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彻底抹杀我吗？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我白纯就算魂飞魄散，也定会化作厉鬼，回来讨还今日之债！
随着这个念头落下，他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坠入了诛仙台下那片无尽的深渊之中。
雪儿看着那道坠入深渊的白影，又看了看那道消失在天际的金光，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了。
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可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墨渊收回灭魂剑，剑身的血迹瞬间消失，恢复了漆黑的模样。
他走到雪儿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语气带着一丝得意：“从今日起，你就是这神界的王后了。”
雪儿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望向那片曾经与白纯一同看过无数次的云海。
云层翻涌，变幻莫测，像极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