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重重庭院,竟不见几个仆人,只有偶尔几个黑衣侍卫如幽灵般闪过。
引路的侍女一言不发,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
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连鸟叫声都没有。
"姑娘暂住这间厢房。
"侍女终于开口,声音平板得不像活人,"殿下吩咐,姑娘可以自由走动,只是..."她顿了顿,"西边的院落不可靠近。
"阮朝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一片竹林后隐约可见青灰色的屋檐——与她在山庄看到的建筑风格如出一辙。
她心头一颤,强自镇定地点头:"多谢姐姐提醒。
"侍女离开后,阮朝阳终于松了口气,瘫坐在床榻上。
窗外夕阳西斜,将房间染成血色。
她必须想办法查清容珩的底细,但又不能打草惊蛇。
"喵~"一声猫叫突然从窗外传来。
阮朝阳转头,看见一只通体漆黑的猫蹲在窗台上,金色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
它体态优雅,脖子上系着一条暗红色的丝带,显然不是野猫。
"你好啊。
"阮朝阳习惯性地用兽语打招呼。
黑猫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惊讶地看着她:"你懂我们的语言?
"阮朝阳点点头,轻声道:"你能告诉我关于这座府邸的事吗?
"黑猫警惕地环顾西周,突然跳进房间,钻到了阮朝阳床下。
阮朝阳会意,假装整理衣裙蹲下身,听见黑猫细小的声音:"我叫墨玉,是容珩从小养大的。
这府里到处都有他的耳目,你不能大声说话。
"阮朝阳心头一紧,压低声音:"他...真的是那个在山庄...""嘘!
"墨玉的毛都炸了起来,"别提那个地方!
他会杀了你的!
"阮朝阳的手不自觉地发抖。
果然,那个戴青铜面具的恶魔就是容珩!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墨玉,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黑猫金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因为...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他能允许接近的人。
"它顿了顿,"除了那些被他做成..."一阵风吹过,窗棂发出轻微的响声,墨玉立刻噤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容珩从小就不一样。
他出生时是双生子,但弟弟死在了胎中。
他的母妃...当时的萧贵妃疯了,说是他吸干了弟弟的生命,咒他永远孤独。
"阮朝阳心头一震。
双生子...这在巫族传说中是不祥之兆。
"皇帝也因此冷落了他,把他扔在冷宫自生自灭。
"墨玉的声音带着几分哀伤,"我就是在那时遇见他的。
寒冬腊月,他缩在破旧的被褥里发抖,却把唯一的肉干分给了我。
"阮朝阳难以想象那个在山庄里残忍操控人偶的男子,曾经是个连猫都怜惜的孤苦孩童。
"他的寒毒就是那时落下的。
"墨玉继续说,"冷宫阴寒,他又没有足够的炭火...后来他学会了用那些银丝操控人偶,才渐渐有了自保之力。
皇帝发现他的才能后,才把他接出冷宫,给了他这座府邸。
"阮朝阳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些人偶...是他童年的玩伴?
"墨玉突然抬头,"他来了!
记住,别让他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墨玉迅速钻出床底,恢复了普通家猫的姿态,慵懒地舔着爪子。
门被推开,容珩站在门口,一袭白衣在暮色中如同幽灵。
他的脸色比白天更加苍白,嘴唇几乎没了血色,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深不可测。
"看来墨玉很喜欢阮姑娘。
"他的声音轻柔,目光却冰冷地扫过黑猫,"它平日连我都不愿亲近呢。
"阮朝阳心跳加速,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殿下言重了,只是...猫儿都喜欢温暖罢了。
"容珩缓步走进房间,墨玉立刻弓起背,警惕地看着他。
阮朝阳惊讶地发现,容珩看向黑猫的眼神中竟有一丝受伤。
"是吗..."他轻声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摇晃了一下,不得不扶住桌角。
"殿下!
您的寒毒..."碰到容珩手臂的瞬间,她倒吸一口冷气——他的体温低得不像活人!
容珩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变成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阮姑娘果然医术高明,一眼就看出本王不适。
"他突然抓住阮朝阳的手腕,"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开始诊治?
""民女...需要准备些药材。
""不必了。
"容珩拉着她往外走,"本王的寝殿什么都有。
"穿过几道回廊,容珩的寝殿比阮朝阳想象的简朴许多,只有一张大床、一个书案和几个药柜。
但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气,像是多种药材混合的味道。
"坐。
"容珩指了指床边的矮凳,自己则坐在床沿,又开始咳嗽。
阮朝阳战战兢兢地为他诊脉,发现他的脉象紊乱至极,寒气己经侵入心脉。
若不及时治疗,恐怕活不过三十岁。
"殿下...这寒毒非同小可。
"她斟酌着词句,"需要长期调理..."容珩突然笑了,那笑容让阮朝阳毛骨悚然:"阮姑娘,你知道为什么我找你来吗?
"不等回答,他自顾自地说,"因为我查过,巫族有一种秘术,可以借阳取暖..."阮朝阳脸色刷地变白。
借阳术是巫族禁术,通过接触他人身体吸取阳气,被借者轻则体虚,重则丧命!
"殿下误会了!
"她慌忙起身,"民女不会这种邪术..."容珩的动作快得惊人,一把将她拉回,阮朝阳失去平衡,跌坐在他腿上。
他低头凑近她耳边,呼吸冰冷:"嘘...别怕,我现在还不想杀你。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你的身体...好暖。
"那一刻,阮朝阳看到了容珩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像个渴望温暖却不知如何表达的孩子。
但转瞬间,那脆弱又被阴冷取代。
"今夜你留下。
"他松开她,语气不容置疑,"为本王暖床。
""这...不合礼数..."容珩己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这王府里,我就是礼数。
"他忽然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微笑,"还是说...阮姑娘更想去西院看看?
"阮朝阳浑身发冷,她知道这是威胁。
西院...那个与山庄建筑相似的地方..."民女...遵命。
"她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恐惧。
容珩满意地点头,开始宽衣。
阮朝阳慌忙转身,听见他在身后轻笑:"害羞?
你待会可是要抱着我睡的。
"当阮朝阳终于鼓足勇气转回身时,容珩己经躺在了床上,只着白色中衣,黑发散在枕上,像个无害的病人。
但他眼中的神色却让阮朝阳不敢靠近。
"过来。
"阮朝阳一步步挪到床边,刚坐下就被容珩一把拉倒。
他双臂如铁箍般将她禁锢在怀中,头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温暖。
"阮朝阳浑身僵硬。
容珩的身体冷得像块冰,但他的呼吸却灼热地喷在她皮肤上,形成诡异的反差。
"放松。
"他的声音因埋在阮朝阳肩头而显得闷闷的,"我不会现在杀你...你还很有用。
"这话丝毫没有安慰作用。
阮朝阳感到容珩的手在她背上缓缓移动,不是***的抚摸,而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的心跳很快。
"他突然说,"害怕?
"阮朝阳不敢回答。
容珩轻笑一声,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苍白的面孔在烛光下如同鬼魅:"你知道吗?
那些木偶...它们永远不会害怕我。
"阮朝阳的血液几乎凝固——他承认了!
他就是山庄里那个人!
容珩似乎很享受她的恐惧,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但你的恐惧...很甜美。
比它们的顺从有趣多了。
"就在阮朝阳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张床上时,容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寒毒发作了!
医者本能再次战胜恐惧,阮朝阳立刻扶住他:"殿下!
深呼吸!
"容珩痛苦地抓住她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她的皮肉。
他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泛起紫色,整个人颤抖得像风中落叶。
阮朝阳顾不得许多,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双手按在他心口处,开始吟诵巫族的驱寒咒。
这是冒险之举,但此刻救人要紧。
随着咒语,一股暖流从她掌心传入容珩体内。
他的颤抖渐渐平息,呼吸也平稳下来。
当阮朝阳念完最后一个音节时,发现容珩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中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巫族秘术..."他轻声说,"你果然会。
"阮朝阳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慌忙后退,却被容珩抓住手腕。
"别怕..."他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带着几分疲惫,"今晚...就这样睡吧。
"出乎阮朝阳意料,容珩只是将她重新搂入怀中,这次动作轻柔了许多。
他的体温似乎回升了一点,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你的温暖...让我想起母妃。
"他在她耳边呢喃,声音渐渐低下去,"在她恨我之前..."阮朝阳僵着身子不敢动,首到听见容珩的呼吸变得均匀。
月光透过窗纱,照在他安睡的脸上,此刻的容珩看起来像个无害的少年,完全无法与那个残忍的人偶师联系起来。
墨玉不知何时溜进了房间,跳上床尾,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他睡着了?
"黑猫小声问。
阮朝阳轻轻点头。
墨玉叹了口气:"他己经很久没有正常入睡过了...每次都是寒毒发作痛晕过去。
"阮朝阳低头看着容珩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人是恶魔,却也是个被诅咒的孩子;是残忍的人偶师,却也是渴望温暖的孤独灵魂。
看着他安睡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阮朝阳心中竟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怜惜。
"我该怎么办..."她无声地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