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冻土上的相遇1977年的雪下得格外早。林深拖着行李站在陌生的小院门口，
呼出的白气在眼镜上结了一层薄霜。他刚要抬手擦拭，一阵寒风卷着雪粒子扑面而来，
刮得脸颊生疼。"那个......"他的声音被风雪吞没。院子里的刨木声突然停了。
男人转过身，军大衣的领口沾满木屑，眉梢挂着细小的冰晶。林深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道疤，
像条蜈蚣趴在粗糙的皮肤上。"新来的？"男人的声音比北风还哑。"嗯，住西屋。
"林深不自觉地搓着手，指尖冻得发红。他看见男人的目光在自己手上停留了一瞬。"陈砚。
"男人弯腰捡起一截木条，用袖子擦了擦递过来，"门栓不牢实。"他的指节粗大，
指甲缝里嵌着木屑，却在递东西时刻意放轻了力道。林深接过木条时，
指尖不小心碰到陈砚的手掌，那粗糙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他抬头，
正对上陈砚深褐色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映着雪光。"谢谢。"林深轻声说，
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耳根。陈砚只是点点头，转身继续他的木工活。刨刀在木板上推过，
卷起一片片金黄的刨花，落在雪地上格外醒目。林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军大衣下宽阔的肩膀随着动作起伏，像一座沉默的山。西屋比想象中暖和。
林深发现炉子已经生好，一壶水在炉上冒着热气。床铺也收拾得整齐，
被褥虽然旧但干净厚实。窗台上放着一个搪瓷杯，里面泡着几片不知名的干花，
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林深摘下眼镜擦了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想起陈砚那双粗糙的手，
难以想象这样一双手也能如此细心。三天后的傍晚，林深被堵在学校后巷。
表带勒进腕骨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雪粒灌进衣领的冰凉却格外清晰。
"城里来的少爷就是不一样。"高个子男生扯着他的手腕冷笑，"这表够我们吃半年了。
"突然一件军大衣兜头罩下，烟草和松木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林深抬头，
看见陈砚站在巷口，肩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滚。"陈砚的声音不大，却让空气都凝滞了。
"陈木匠，这小少爷是你什么人啊？"高个子讪笑着，手上的力道却不减。陈砚两步上前，
影子完全笼罩住林深。他没有动手，只是盯着对方，眼神冷得像冰窖里的刀。"再说一遍？
"林深感觉腕间的钳制突然松了。等脚步声远去，他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牙齿磕碰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笨。"陈砚突然抓住他的手，
掌心粗粝的温度烫得惊人，"不会喊人？""我......"林深想说些什么，
却被一个喷嚏打断。陈砚啧了一声，解下围巾往他脖子上绕。动作看似粗鲁，
却小心避开了他被勒红的手腕。"戴着。"他系得很紧，像是要把所有寒风都挡在外面。
围巾上还残留着陈砚的体温和气息，林深把脸埋进去，感觉心跳快得不正常。
陈砚的手还握着他的手腕，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被勒红的皮肤。"疼吗？"陈砚突然问，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林深摇摇头，却看见陈砚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们就这样站在巷子里，
雪落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那晚，林深在窗台上发现个搪瓷盆，炭火噼啪作响。
压在下面的纸条上，"烧"字最后一笔几乎划破纸张，像写信人按捺不住的情绪。
第二章：木屑里的光冬至来得比往年冷。北风卷着雪沫子拍打着窗棂，林深缩在被窝里，
额头烫得像揣了块烙铁。迷糊间听见门轴吱呀响，睁眼时，陈砚正站在炕边，
手里端着个粗瓷碗，黑糊糊的药汁冒着热气。"起来。"陈砚的声音比平时沉，
扶他的胳膊时用了劲，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衣渗进来，烫得林深一哆嗦。药汁苦得钻心，
林深刚喝两口就呛得直咳。陈砚的手突然按在他后背上，一下下拍着，
力道重得像在捶打木头，却奇异地让人安心。"慢点。"他的声音放软了些，
耳尖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红。林深咳够了，才发现陈砚一直没松手。
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停在他肩胛骨处，指尖偶尔动一下，像是在犹豫什么。"睡吧。
"陈砚猛地收回手，转身往炕尾坐，军大衣的衣角扫过炕沿，带起一阵松木味。
后半夜林深醒了一次，感觉额头上落了片羽毛似的轻。他眯着眼，看见陈砚正弯腰看他，
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只总握刻刀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离他的额头只有寸许。
"陈哥......"他含糊地喊了声。陈砚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转身往门口走，
脚步有些乱。"醒了就多喝水。"他丢下这句话，带上门的动作却轻得像怕惊着谁。
第二天清晨，窗台上除了炭火盆，多了个巴掌大的木雕。是只圆滚滚的麻雀，
翅膀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喙尖还沾着点没打磨干净的木刺。林深把它揣进怀里，
木头的凉意透过衬衫渗进来，却让心口暖得发疼。从那天起，林深总在晚自习后绕去木工房。
陈砚的刨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就蹲在窗台下，看煤油灯把男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看刻刀在木头上游走，直到里面的灯熄了才悄悄回屋。"不冷？"某个雪夜，窗户突然打开，
林深差点栽进去。陈砚拎着他的后领，掌心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又来看什么？
""你刻刀用得真好。"林深指着工作台上的小木匣，"这个缠枝纹......""有刺。
"陈砚拍开他伸来的手，力道很轻，"明天考试还熬夜？"林深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陈砚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个鸡蛋："吃了。"蛋壳上还沾着灶灰，林深小心剥开，
蛋白透着热气："你煮的？""嗯。"陈砚低头继续雕花纹，耳尖却红了，"别噎着。
"林深咬了一口，蛋黄还是溏心的，温暖甜腻。他看见陈砚的嘴角微微上扬，
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动，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第三章 木工房的秘密六月初的暴雨夜，
林深冒雨冲进木工房时，陈砚正踩着梯子补屋顶漏雨处。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打湿了胸前一片衣料。"图纸！"林深踮脚去够架子上的牛皮纸袋。陈砚跳下梯子，
水珠四溅："回去。""我帮你......""感冒了谁管你？
"陈砚扯过干毛巾扔在他头上，力道很重，擦拭的动作却很轻，"擦干。
"林深胡乱擦着头发，瞥见床头露出笔记本一角。他鬼使神差地抽出来，
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林深"二字，从最初的歪斜到后来的工整，
像是有人把这两个字刻进了骨血里。"看什么？"陈砚突然出现在身后。林深手一抖，
笔记本掉在地上。陈砚弯腰去捡，后颈的脊椎骨一节节凸起，像是压抑着什么。
"你......"林深呼吸急促，"为什么写我名字？"陈砚合上笔记本，
煤油灯在他侧脸投下阴影："练字。"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林深心上。那一刻，
林深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伸手抓住陈砚的衣角，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陈砚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肌肉绷紧得像拉满的弓。
"陈哥......"林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陈砚猛地转身，
大步走向门口："雨小了，你该回去了。"林深看着他的背影，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雨水从屋檐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就像他心上突然出现的空洞。
第四章 红漆如血录取通知书送到的那天，林深一路跑进木工房。陈砚正在给木匣上漆，
暗红色的液体在刷子下流淌，像一道愈合不了的伤口。"陈哥！我考上了！
"林深挥舞着通知书，"南方大学！"刷子停在半空，一滴红漆坠在陈砚裤腿上，
晕开成一朵小小的梅花。"哪天走？"他继续刷漆，手腕很稳，声音却有些发紧。"下个月。
"林深凑近看木匣，"这是......？""给你的。"陈砚头也不抬，"装书用。
"他的指节发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让刷子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