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神太吓人了。
往日里的阿丑,见了她就像耗子见了猫,要么瑟缩发抖,要么跪地磕头,何曾有过这般凌厉的眼神?
就好像……换了个人。
“呸!
没死透还敢瞪老娘?”
张嬷嬷回过神,恼羞成怒地啐了一口,举起藤条就往林宛音脸上抽,“反了你了!”
林宛音早有防备。
她忍着浑身剧痛,猛地向旁边一滚,藤条“啪”地抽在破草席上,溅起几片枯草。
她落在地上,手肘狠狠撞在坚硬的泥地上,伤口被震得裂开,疼得眼前发黑。
但她顾不上疼,死死盯着张嬷嬷。
张嬷嬷被她这一下躲开,更是怒火中烧:“小贱蹄子,还敢躲?”
说着又要挥鞭。
林宛音却在这时,猛地想起了记忆里更深的画面——那是半年前,原主还不是哑巴的时候。
她在御花园给淑妃浇花,恰逢贵妃沈如琢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路过。
沈如琢鬓边斜插一支金步摇,裙摆扫过花丛时,一朵新开的粉芍被勾落,恰好落在原主脚边。
原主那时还胆小,只敢低着头小声说:“贵妃娘娘,您的花掉了。”
沈如琢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哪来的贱婢?
敢咒本宫花谢?”
她身边的掌事太监,正是后来踩断原主手指的王德福,当即会意,上前就给了原主一巴掌。
“掌嘴!
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沈如琢掩着口鼻,眼神像看垃圾,“听着她的声音就烦,给她灌哑药,省得污了本宫的耳朵!”
于是,原主被强行按在地上,一碗黑漆漆的药汁灌进喉咙。
那药像是烈火,烧得她喉咙剧痛,眼泪鼻涕一起流,却连哭喊都做不到。
沈如琢就站在一旁,看着她挣扎,笑得花枝乱颤。
而三天前,王德福踩碎她手指时,嘴里骂的也是:“瞎了你的狗眼!
敢撞翻贵妃娘娘赏的东西?
就该把你这双爪子剁了喂狗!”
原来,这哑药是沈如琢赐的,这断指之痛,也源于沈如琢一句轻飘飘的“厌烦”。
林宛音躺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里。
沈如琢……她记得这个女人。
当年她还是皇后时,沈如琢只是个不起眼的才人,靠着几分姿色和手段爬到贵妃之位,平日里最是擅长搬弄是非。
没想到,自己死后,这女人竟越发嚣张,连一个小宫女都不放过。
“还敢走神?”
张嬷嬷的藤条再次挥来。
这一次,林宛音没有躲。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锁住张嬷嬷的脸,那眼神里的恨意与戾气,让张嬷嬷的动作再次顿住。
“你……”张嬷嬷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道,“你想造反不成?”
林宛音缓缓撑起身子,尽管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却硬是站首了。
她看了一眼张嬷嬷手里的藤条,又扫过门口——那里放着一个破碗,碗里是半碗馊掉的米饭,上面还浮着几只苍蝇。
那是原主的“早饭”。
张嬷嬷见她不动,以为她怕了,得意道:“算你识相。
赶紧把饭吃了,去打扫东角的茅厕,若是天黑前没弄干净,仔细你的皮!”
她说着,抬脚就把那碗馊饭踢到林宛音脚边。
馊味更浓了,首冲鼻腔。
原主的记忆里,每次都是吃这种东西,稍有迟疑就是一顿打骂。
林宛音盯着那碗饭,又看了看张嬷嬷那张刻薄的脸。
这张嬷嬷,平日里靠着克扣冷宫宫人份例讨好王德福,原主不知被她克扣了多少吃食,挨了多少打。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她弯下腰,在张嬷嬷以为她要乖乖吃饭时,突然抬手,一把扣住了碗沿!
“你要干什么?”
张嬷嬷惊呼。
林宛音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她猛地将碗举起,手腕一翻——半碗馊饭混着酸臭的汤汁,不偏不倚,全泼在了张嬷嬷脸上!
“啊——!”
张嬷嬷发出一声惨叫,脸上、头发上全是馊饭,几只苍蝇还粘在她的脸颊上。
她又惊又怒,扬手就要打过来。
林宛音早有准备,借着起身的力道,猛地撞向张嬷嬷的肚子。
张嬷嬷体态臃肿,被她这么一撞,顿时踉跄着后退几步,摔了个西脚朝天。
藤条也掉在了地上。
林宛音喘着气,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张嬷嬷,眼神冰冷。
她不会再像原主那样任人宰割,哪怕现在只是个废人,也要露出獠牙。
张嬷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道:“反了!
反了!
你这个小贱蹄子,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
林宛音却没再理她,转身走到墙角。
那里堆着些废弃的木料,是原主平日里用来烧火的。
她捡起一根还算趁手的断指粗的木片,又摸了摸地上刚才被藤条抽落的一块碎瓷片。
她用碎瓷片,一点一点地削着木片的一端。
指尖的疼痛让她额头冒汗,但她的动作却异常坚定。
木片边缘渐渐变得锋利,像一把小小的匕首。
张嬷嬷还在地上咒骂,林宛音削好木片,悄悄藏进了袖管里。
这是她的第一把“复仇刃”。
或许简陋,却足够致命。
她转过身,看着还在地上挣扎的张嬷嬷,缓缓走过去。
张嬷嬷见她靠近,吓得叫道:“你想干什么?
我可是冷宫的管事嬷嬷,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林宛音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藤条。
然后,在张嬷嬷惊恐的目光中,她将藤条高高举起——不是打向张嬷嬷,而是狠狠抽在了那碗馊饭上。
“啪”的一声,破碗碎裂,馊饭溅得到处都是。
她扔掉藤条,冷冷地看了张嬷嬷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这只是开始。
随后,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柴房。
阳光透过冷宫的高墙照进来,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在光线下更显狰狞,却也透着一股从地狱爬回来的决绝。
东角的茅厕也好,什么脏活累活也罢,她都能做。
只要能活下去,就能找到机会。
沈如琢,王德福,张嬷嬷……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萧御苍。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袖管里的木刺,硌着她的皮肤,像在提醒她:血海深仇,唯有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