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珩在整理旧物时,发现那本素描本藏在衣柜最底层,被樟脑丸熏出了淡淡的苦涩味。
封面是苏晚星十四岁时画的,歪歪扭扭的两只简笔画小人,在老槐树下举着支融化的冰棒。
他指尖抚过纸面,忽然想起十六岁那个暴雨天,她就是这样举着素描本冲进雨里,
背影决绝得像要把整个青春都摔碎在雨地里。
一、松香与油彩十三岁的苏晚星第一次穿上芭蕾舞鞋时,
后跟磨出的水泡在练功房地板上印出小小的血痕。陆知珩抱着画板站在排练厅门口,
看她扶着把杆反复练习阿拉贝斯克。阳光透过高窗落在她白色练功服上,
将那些沾着松香的褶皱染成金箔,像极了他刚完成的油画《蝶变》里,那只即将破茧的白蝶。
“休息会儿。”他把冰镇的酸梅汤放在镜前的长凳上,玻璃瓶壁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苏晚星转过身时,额角的碎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
看见他袖口沾着的钴蓝颜料,忽然笑出声:“又把颜料蹭到衣服上了?”她伸手替他拂袖口,
指尖擦过他手腕时,两人都顿了顿。陆知珩的心跳撞得肋骨发疼,想起今早去画材店,
老板笑着说:“这钴蓝是新到的,适合画天空,像极了晚星姑娘的眼睛。
”“下周的芭蕾舞比赛,你会来吧?”苏晚星拧开瓶盖,酸梅汤的凉意漫过喉咙时,
她看见他画板上露出的一角——是她扶着把杆的侧影,裙摆被风吹得鼓起,像振翅的蝶。
陆知珩把画板往身后藏了藏,耳尖发烫:“当然,前排票。”他从裤兜摸出颗薄荷糖,
是她从小爱吃的那种,蓝白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光,“赢了给你买最大的棉花糖。”比赛那天,
陆知珩攥着前排票在剧院门口等了整整半小时。开场铃响第三遍时,
才看见苏晚星的妈妈急急忙忙跑过来:“知珩,晚星她……在后台摔了,脚踝肿得像馒头。
”他冲进后台时,苏晚星正咬着唇往脚踝上涂药膏,眼泪把眼妆冲得一塌糊涂。看见他进来,
她慌忙用裙摆遮住伤处:“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去画室改画吗?”“画哪有你重要。
”陆知珩蹲下来替她按住药膏,指尖触到她发烫的皮肤,“疼就哭出来,逞什么强。
”苏晚星忽然扑进他怀里,
带着眼泪的咸涩和松香的味道:“我练了三个月的足尖转……”她的声音闷闷的,
“那个首席位置,本来是我的。”陆知珩摸着她的头发,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摔进泥坑,
也是这样带着哭腔往他怀里钻。只是那时她嘴里含着薄荷糖,现在她的眼泪比黄莲还苦。
“没关系。”他从口袋里摸出速写本,
翻到新画的一页——是她穿着舞鞋在月光下旋转的样子,裙摆在纸上晕开淡淡的蓝,
“我把你画成了月光下的首席。”苏晚星看着画页上的自己,忽然破涕为笑。
那天他们没看比赛,坐在后台的台阶上,把那袋薄荷糖全吃完了。糖纸叠成小小的星星,
塞满了陆知珩的裤兜,像藏了一整个银河。二、错位的车票十五岁的秋天,
陆知珩在画室的窗台上发现了张泛黄的芭蕾舞剧票。日期是去年的今天,
座位号是前排正中央。他记得那天苏晚星穿着新买的格子裙,
举着这张票在画室转圈:“知珩你看,妈妈给我抢的票!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天鹅湖》了!
”那时他刚拿到全国青少年绘画大赛的金奖,奖杯还摆在画架旁,闪得晃眼。
“那天有颁奖晚宴。”他盯着调色盘里的赭石色,不敢看她的眼睛,“可能去不了。
”苏晚星转圈的动作顿住了,裙角扫过他的画具箱,打翻了半瓶松节油。“哦。
”她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烟,“那我自己去看也一样。”她转身离开时,
陆知珩看见她把那张票折成了小方块,塞进了帆布包的最底层。
后来他在晚宴上喝了很多果汁,听着评委们夸赞他的画,
心里却像被松节油烧过一样发疼——他画的《舞鞋》系列,本该有她坐在台下当模特的。
颁奖结束后,他疯了似的往剧院跑。散场的人群里,他看见苏晚星独自坐在台阶上,
手里捏着根融化的冰淇淋,裙摆上沾着不知哪里蹭来的灰。“怎么不进去?”他喘着气问。
苏晚星抬头时,眼睛亮得像含着泪:“票弄丢了。”她笑了笑,把冰淇淋往他手里塞,
“不过我在门口听了会儿,天鹅湖的曲子真好听。”陆知珩咬着发苦的冰淇淋,
忽然发现她帆布包的拉链没拉好,那张折成方块的票正露着一角。他没戳破,
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走吧,我请你吃麻辣烫。
”那天的麻辣烫加了双倍辣椒,苏晚星辣得眼泪直流,却吃得比谁都香。
陆知珩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就像这麻辣烫,明明烫得烧心,
却还是忍不住想往嘴里塞。现在这张票被压在他的素描本里,
旁边是张他没送出去的画展邀请函。那时他以为未来还很长,总有机会弥补,
却不知道有些错过,就像颜料干透在画布上,再也抹不掉了。三、褪色的风筝十七岁的冬天,
苏晚星的行李箱在玄关发出轱辘声时,陆知珩正把那只小火车风筝塞进储藏柜。
“我要去南方读大学了。”苏晚星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她穿着新买的羽绒服,拉链拉得老高,只露出双眼睛,像那年在后台哭红的模样。
陆知珩的手顿在柜门上,风筝的塑料车轮硌得手心发疼:“哪个城市?”“珠海。
”她低头换鞋,“学设计,和画画沾点边。”陆知珩没说话,
看着她把那本他送的速写本放进背包——那本画满了芭蕾舞鞋和月光的本子,
现在要跟着她去南方了。他忽然想起十五岁生日,她抱着这个本子笑:“知珩,
等你开个人画展,我就把这个本子里的画,都拿去给你当展品。”可他的画展还没开,
她就要去南方了。“什么时候走?”他的声音有点哑。“明天早上的飞机。”苏晚星站起身,
行李箱的轱辘碾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妈在楼下等我,先走了。”她转身的瞬间,
陆知珩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她的袖口沾着点颜料,
是刚才帮他收拾画具时蹭到的——和小时候她帮他摘石榴时蹭到的油彩,颜色一模一样。
“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用蓝白糖纸叠的星星,裹着颗薄荷糖,
“路上吃。”苏晚星接过盒子时,指尖微微颤抖。她没说谢谢,也没说再见,
拉着行李箱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陆知珩看见她把那个盒子紧紧攥在手里,
像握着什么稀世珍宝。储藏柜的门没关严,风吹进来,把那只风筝吹得晃晃悠悠。
陆知珩看着风筝上褪色的小火车,忽然想起六岁的苏晚星举着它笑:“知珩你看,
车轮会发光呢!”那时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
他以为那些光会永远留在她脸上,却没想到,成长会像橡皮擦,把那些光斑擦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早上,陆知珩站在机场的玻璃幕墙外,看着那架飞往南方的飞机冲上云霄。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苏晚星发来的信息:“知珩,谢谢你的薄荷糖,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直到手机自动锁屏,映出自己模糊的脸。
他忽然想起昨晚没说出口的话——他考上了她原本想去的艺术学院,学了舞台设计,
想以后给她设计最漂亮的芭蕾舞裙。可现在,她不学芭蕾了,他的舞台设计,
也没了要等的主角。四、迟到的画展二十五岁的陆知珩站在画展的聚光灯下时,
手里正捏着张褪色的芭蕾舞剧票。画展的主题是《未完成的旋转》,
墙上挂满了芭蕾舞鞋和月光,还有个巨大的装置艺术——用蓝白糖纸叠的星星,
拼出了只小火车风筝的模样。“陆先生,这位是苏晚星女士,著名的服装设计师。
”助理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陆知珩转过身,看见苏晚星穿着米白色的西装套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