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绝望尽头，邪帝新生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十五平出租屋锈迹斑斑的铁皮窗檐，声音沉闷而单调，像极了谢云凡三十年来不断重复、毫无意义的心跳。桌上是冷掉结块的泡面，屏幕还亮着的笔记本电脑上是人事部发来的冰冷邮件——“……不再符合公司发展需求……” 窗外霓虹灯的光怪陆离透过脏污的玻璃渗进来，在他空洞的眼睛里扭曲、破碎。老板刻薄的呵斥、路人嫌恶的打量、房东催租的拍门声……无数嘈杂的碎片在他脑海里翻腾、撞击，最终都沉没在一片死寂的深海里。疲惫，深入骨髓的疲惫。他拧开棕色药瓶，塑料盖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淹没在雨声里。他倒出那些白色的小圆片，没有数，一把捂进嘴里，干涩地咽了下去。解脱的黑暗温柔地裹了上来。
意识是被一种陌生的、庞大的喧嚣强行拽回来的。不再是出租屋窗外单调的雨，而是无数尖锐的意念、嘈杂的低语、冰冷的魔气在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脑海。头痛欲裂，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贯穿。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斑驳掉漆的天花板，而是极高极广的穹顶，由漆黑的魔晶石砌成，上面蚀刻着扭曲咆哮的魔神图腾。身下是冰冷的、触感如同某种巨大生物鳞片的床榻，铺着厚重的、色泽暗沉如凝固血液的织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味道，像是铁锈混合着陈年的香料，沉重地压在胸口。
“谢凡……”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无数灵魂在同时低吼的名字，伴随着潮水般的记忆碎片狠狠撞进他的意识。他是谢凡，魔域至尊，上古邪帝，生来便执掌毁灭与终焉的权柄。他修炼《寂灭源典》，进度已逾五成，功法日夜侵蚀心神，驱使着他走向最终极的毁灭——让这污浊的三界重归混沌。同时涌入的，还有属于谢云凡的、三十年的灰暗人生：孤儿的冰冷，社畜的压榨，解雇的绝望，路人的嘲讽，抑郁症的窒息……最终定格在那把白色药片上。
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他。他没死。他成了这个注定要毁灭一切、最终也被主角遥笙帝君挫败的反派邪帝？脑海中掠过对《帝君他又在找死了》这部大热IP的零星印象——一个活得太久、无聊到极致又臭美到病态的帝君，执着地骚扰着生人勿近的魔君，一次次被掀飞，又一次次锲而不舍地凑上去，只为一睹魔君面具下的真容。
据传，起因是这帝君在瑶池边揽镜自照，正顾影自怜地感叹“这世上比我美的没我活得久，活得跟我一样久的没我美”，结果听见两个摘蟠桃的小仙童嘀咕：
“玲珑姐姐最近魔怔了似的，天天往人间界跑！”
“可不嘛，说是迷上了一个在街头吃手抓饼的！啧啧，惊鸿一瞥就把玲珑仙子迷得五迷三道的！”
“手抓饼？谁啊？”
“还能有谁？魔域那位呗！听说是不小心露了一下脸……玲珑仙子可是出了名的爱好美色，上次被她这么痴迷的，还是咱们帝君呢！”
“……活了千万年的魔尊？还能在美貌上跟帝君比肩？”
无聊了万万年的帝君，瞬间觉得那面菱花水镜都失了颜色。活了千万年的魔尊？还能在玲珑仙子那个资深颜控眼里跟自己比肩？一丝奇异的光彩划过他完美无瑕的眼眸。有趣！这可比照镜子有意思多了！于是，一个“魔族流浪少年阿笙”新鲜出炉，目标直指那位据说生人勿近的魔尊。结果可想而知，生人勿近的魔君毫不留情，把靠近的帝君化身掀飞了一次又一次，甚至有一次直接丢进了火山口！但帝君越挫越勇，化身术玩得炉火纯青，乐此不疲地尝试着各种“作死”路线。目前剧情就卡在他花样作死、屡败屡战的阶段，三界都在翘首以待，想看这位无聊到发霉的帝君还能整出什么新活……
毁灭世界？谢云凡感受着体内那汹涌澎湃、充满暴戾与死寂的庞大力量，一股冰冷的漠然覆盖了所有荒谬。也好。这世界，无论是他谢云凡的，还是谢凡的，有什么值得留恋？至于那个烦人的帝君？离剧情开始还早。毁了就毁了吧。
“尊上？”一个小心翼翼、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谢云凡，或者说谢凡，心脏猛地一缩。社恐的本能让他瞬间绷紧了身体，只想把自己藏进这巨大床榻的最深处。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模仿记忆碎片里原主那种睥睨万物的冷酷。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勉强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何事？”
“启禀尊上，玲珑仙子求见……”
“不见。”他打断对方，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无事勿扰。”门外瞬间没了声息，只有魔气不安地流动。谢凡松了口气，后背却渗出一层薄汗。扮演一个暴君，比想象中更消耗心力。
他需要空气，需要远离这些随时可能闯入的“人”。凭着脑中模糊的方位感，他推开沉重的殿门，走入一片笼罩在暗紫色天光下的荒林。扭曲的枯树张牙舞爪，嶙峋的怪石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里是更浓郁的魔气，带着腐朽的气息。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很快，他就失去了方向感。毁灭世界的第一步，竟被路痴属性卡住了？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嘶吼和打斗声从不远处传来，夹杂着魔兽狂躁的咆哮和一个略显慌乱、却仍在坚持的呼喝声。他循着声音，拨开一丛暗紫色的荆棘。眼前的空地上，三头形似鬣狗、浑身覆盖着骨刺的低阶魔化豺，正疯狂围攻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魔族少年，穿着破烂的粗麻短褂，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他手中紧握着一把豁了口的骨刀，动作笨拙却异常顽强，每一次挥砍都用尽全力，即使被魔豺的利爪在肩头带出一道血痕，也只是闷哼一声，咬着牙继续格挡闪避，眼神像受伤的小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凶狠和……清澈？在这污浊的魔域，这双眼睛显得格格不入。
谢凡微微蹙眉。聒噪。他只想找个清静地方研究地图。念头微动，甚至无需抬手，一股无形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悄然弥漫开去。那三头凶残的魔化豺瞬间僵住，眼珠惊恐地凸起，连呜咽都发不出来，下一瞬，它们坚硬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无声无息地瘫软、熔化，化作三滩冒着黑气的污浊液体，渗入焦黑的地面。
空地瞬间死寂。
那魔族少年保持着举刀格挡的姿势，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三滩污迹，又猛地抬起头，看向阴影中走出的谢凡。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尘土和汗水糊在脸上，狼狈不堪。他看清谢凡的身影和那深不可测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敬畏，随即又迅速被一种近乎炽热的感激取代。
少年扔下骨刀，单膝跪地，动作因为牵动伤口而微微不稳，声音带着喘息和劫后余生的激动：“多、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小的是流落此地的孤儿，叫阿笙！大人若不嫌弃，阿笙愿追随大人左右，鞍前马后，报答大人！”
谢凡的目光扫过少年伤痕累累的身体和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孤儿？流落？他心中毫无波澜。但“追随”这个词，触动了他此刻最迫切的需求——一个向导。
“跟上。”谢凡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回头确认，“带路。”
阿笙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光，快得像是错觉，随即立刻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小跑着跟上，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像一个真正惶恐又忠心的仆从。他低垂着头，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谢凡身后移动的衣摆上，偶尔极快地扫过四周环境，神情专注而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