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日下的暗恋十七岁的蝉鸣总带着灼人的温度,把美术生画夹里的颜料晒得发黏。
我蹲在游泳馆后排的水泥看台上,假装调试画板角度,余光却像被磁石吸住,
黏在泳池第三道那道破水而出的白线上。江屿的自由泳总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冲劲。
手臂划水时,三角肌绷紧成流畅的弧线,水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砸进水面,
溅起的涟漪比正午的阳光还要晃眼。我握着炭笔的手在速写本上快速移动,
却故意把他换气时的脖颈画得有些僵硬——像只警惕的天鹅,带着点笨拙的骄傲。
“又在画‘大白鹅’啊?”同桌从背后探过头,指尖点在画纸上,“林灼灼,你老实说,
是不是看人家拿了省赛冠军,变心了?”我猛地合上速写本,炭灰蹭在掌心。“画水波纹呢,
”我梗着脖子反驳,“谁看他。”话刚说完,泳池里的人忽然停了动作,抬头往看台这边望。
江屿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发梢的水珠子落在锁骨凹陷处,阳光穿过他敞开的运动服领口,
在皮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慌忙低头假装削铅笔,
耳尖却比刚灌了热水的搪瓷杯还烫。那时的画室总弥漫着松节油和青春期的隐秘气息。
我的画架永远对着窗户,窗外是通往游泳馆的林荫道。江屿训练结束时,
总会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运动包从楼下经过,
包侧挂着的蓝色泳镜晃来晃去——那是他刚入队时买的,边缘磨得发毛,
却被他宝贝似的挂了三年。有次张老师来画室巡视,指着我画废的一沓草稿笑:“灼灼画水,
比谁都懂水的脾气。可水藏不住东西,阳光一照,什么都显形了。
”她的指尖划过一张被颜料覆盖的素描,那里隐约能看出个背着运动包的背影,
“比如这泳镜,画得比水波还用心。”我红着脸把草稿塞进垃圾桶,却在深夜偷偷捡回来,
藏进画夹最底层。原来连最迟钝的心事,在画里都会暴露无遗。高三省赛那天,
我揣着两颗柠檬糖蹲在看台第一排。江屿入水时溅起的浪花几乎打湿我的帆布鞋,
他游到第五圈时,我突然发现他背包上的泳镜不见了——大概是训练太猛,颠掉了。
那天的速写本上,第一次没有画水。我用铅笔反复涂抹空荡荡的背包袋,直到纸面起了毛边。
比赛结束后,他抱着奖杯往休息室走,经过我身边时忽然停住:“林灼灼?
”他的声音带着刚结束比赛的喘息,“你也来看比赛?”我攥着化了一半的柠檬糖,
含混地“嗯”了一声。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刚才好像看见你在画画,
能给我看看吗?”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抱着速写本就跑,背后传来他的笑声,
混着队友的起哄:“屿哥,人姑娘跑什么啊!”后来才知道,那天他在终点线看到的,
不止是泳池里的浪花。多年后他告诉我,看台上那个攥着速写本、耳朵红得像番茄的女生,
比任何奖杯都让人记挂。2. 毕业,我们在自己的事业上有不同的成就毕业照上,
我缩在美术生队伍的最后一排,手里还攥着支铅笔。江屿站在体育生第一排,
运动服的拉链拉到顶,背包带斜挎在肩上,空荡荡的——那个蓝色泳镜终究没找回来。
张老师在毕业典礼上说:“青春是幅未完成的画,有人擅长浓墨重彩,有人偏爱留白。
”她特意看了我一眼,“但好画从不怕晚,等时机到了,该显的总会显出来。
”我抱着画筒走出礼堂时,听见身后有人喊“江屿”。回头看见他被记者围住,
闪光灯亮得晃眼——他刚被选入国家预备队,成了全市的骄傲。
画筒里那幅未完成的《灼夏》硌得肋骨生疼,画布中央的少年正转身,
背包上本该挂着泳镜的地方,被我用颜料点了个小小的蓝点,像滴没敢落下的泪。
之后的十年,我们像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轨道上延伸。
我成了别人口中“躲在画布后的隐士”。第一次拿全国美展金奖时,
我正在画室修改《泳者》系列的第三稿,助理打来电话说该去领奖,
我盯着画布上的水波纹说:“你替我去,就说我赶稿。
”艺术圈渐渐有了关于“林灼灼”的传说:风格凌厉,尤其擅长捕捉光影里的情绪,
却从不出现在公众视野。他们不知道,
我只是怕有人盯着画里的水纹问“这是不是在画江屿”——那些藏在笔触里的呼吸感,
那些浸在颜料里的爆发力,全是我偷偷临摹了他十年的结果。我的画从不署全名,
只在角落标个极小的“灼”。直到三年前,《泳者·破光》在**双年展获奖,
评论里终于有人点破:“画中游泳者的转身角度、划水力度,
与奥运冠军江屿的技术特点高度吻合。”那天我把自己关在画室,对着那幅画看了整夜。
画布中央,幽蓝的水波里,游泳者的指尖刚触到池壁,阳光从水面砸下来,
在他肩头碎成金箔。角落里,我用显微镜才能看清的地方,画着个褪色的泳镜轮廓,
旁边标着“WR 2:00.00”——那是他打破世界纪录的成绩。而江屿,
真的成了“国民飞鱼”。电视里总放他的比赛录像,解说员激动地喊“江屿创造历史”时,
我会关掉声音,看他触壁后仰头喘息的样子。十年过去,他的肌肉线条更结实了,
转身时的爆发力却还是当年的模样。有次助理拿来本体育杂志,封面是他的退役专访。
照片里,他坐在泳池边,脚边放着个透明收纳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奖牌——最底层,
压着个蓝色的小物件,边缘磨得发亮。我的呼吸突然顿住。是那枚失踪的泳镜。
3. 同学聚会十周年聚会的消息,是张老师亲自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带着熟悉的温和:“灼灼,班长说联系不上你。我猜你又在跟自己较劲,所以亲自来催了。
”“我……”“别找借口,”她打断我,“当年画室里那点心思,十年了,该见见光了。
”我最终还是去了。穿了件最普通的亚麻衬衫,把那本高三的速写本塞进包里。路过画廊时,
特意取了幅刚完成的小画——是张老师站在画室门口的侧影,
和十年前那幅没画完的素描正好凑成一对。会所包厢的门推开时,喧闹声像潮水般涌过来。
我下意识往角落缩,却被张老师一眼叫住:“灼灼!这里!”她坐在靠窗的位置,
头发白了些,手里还捏着个搪瓷杯,和当年在画室用的那个一模一样。“来,给你介绍,
”她拉着我往中间走,“还记得江屿吧?”我的心跳突然失控。江屿就站在对面,
穿了件浅灰色休闲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他比电视上看起来更清瘦些,
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纹路,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移不开眼。“林灼灼。”他先开了口,
声音比记忆里沉,带着点笑意,“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江屿。
”我攥着包带的手紧了紧,指尖触到速写本的棱角,“听说……你退役了。”“嗯,
刚办完手续。”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画筒上,“听说你成了大画家,恭喜。”“比不上你,
奥运冠军。”话一出口就带了点当年的刺,我慌忙低头,“为国争光,厉害。
”周围有人起哄:“哟,还是当年那股子劲儿!林灼灼你当年总说江屿游泳像‘打桩机’,
现在服了吧?”我脸上腾地烧起来,江屿却替我解围:“她那是直率。”他看着我,
眼底的光像泳池里的光斑,“我记得。”酒过三巡,有人翻出手机里的新闻,
指着我的《泳者·破光》问:“灼灼,这画里的人是不是江屿啊?评论都说像。
”“随便画的,”我端起果汁杯掩饰慌乱,“素材而已。”江屿忽然笑了:“是省赛那年吧?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语气笃定,“那天阳光特别烈,你在看台上,穿了件白T恤。
”我手里的杯子晃了晃,果汁溅在虎口,烫得我猛地抬头。他居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