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精心设计的毁灭冰冷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如同敲在陈默的脊梁骨上。他站在初秋的暴雨里,没有回头。
雨水像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下来,瞬间浸透了他身上那件早已不合时宜、略显单薄的旧外套,
布料紧紧贴住皮肤,寒意刺骨。他微微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
洗去那三面高墙内积压的、看不见的尘埃和窒闷。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被冲刷后泛起的腥气,
还有远处城市隐隐传来的喧嚣,一种久违而陌生的自由味道,带着锋利的棱角。
手中攥着的几张旧报纸,边缘已经被雨水泡软、模糊,
但上面加粗的黑体标题依然狰狞刺目:“新锐律师陈默受贿入狱,法律新星骤然陨落!
”日期是三年前。他的手指在湿透的纸张上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雨水顺着报纸流淌,墨迹晕染开来,像一片片不断扩散的污迹。
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停下,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车窗降下,
露出一张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是苏晴,
他入狱前律所里那个总是默默整理案卷、眼神清澈的实习生。如今,
她的目光里沉淀了许多东西,像深潭的水。“默哥,上车。”她的声音穿过雨幕,
清晰而稳定,没有多余的寒暄。陈默拉开车门,带着一身寒气坐进副驾驶。
车厢内干燥而温暖,与车外的冰冷世界隔绝开来。他脱下湿透的外套,随手扔在后座,
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粗暴的漠然。苏晴递过一条干净的毛巾,他接过来,
胡乱擦了擦头发和脸,湿漉漉的短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鬓角滑落,
勾勒出下颌冷硬的线条。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不知疲倦地左右摆动,
刮开不断流淌的雨水,留下短暂的清晰视野。城市在雨幕中扭曲、变形,
霓虹灯的光晕晕染开来,像打翻了的调色盘。这光怪陆离的繁华,与他隔绝了整整三年。
“东西都拿到了?”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像生锈的铁器在摩擦。
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目光没有焦点。“嗯。”苏晴应了一声,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
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林薇很配合。她……这些年,很不容易。”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
轻轻刺了一下陈默沉寂的心湖。林薇。那个三年前,被吴世豪拖进酒店房间后,
绝望地拨通了他这个代理律师电话的女孩。那个在他坚持要她出庭作证,勇敢面对施暴者后,
却和他一起坠入深渊的女孩。他记得她当时眼中最后的光,是如何在自己被捕的消息传来时,
彻底熄灭的。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愧疚和怒意的情绪,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缓慢地灼烧起来。
“她还好吗?”他问,声音低沉。“身体上的伤疤会淡,”苏晴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心里的,需要时间。但她比想象中坚强。
那份关键的酒店监控备份,她一直死死藏着,谁也想不到会在她老家旧相框的夹层里。
还有几个当年被吴世豪威逼利诱改口的服务生……都拿到了新的、有法律效力的证词。
时间点、细节、恐吓转账记录……环环相扣,这次他跑不了。”她的话语如同精密的手术刀,
冷静地剖析着即将置敌人于死地的证据链条。陈默沉默着,
指尖在冰冷的车窗上无意识地划过一道水痕。三年炼狱,等的就是这一刻。
吴世豪不仅摧毁了林薇,更用一纸精心伪造的“受贿证据”,
亲手将他这个试图撼动他“完美形象”的年轻律师,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个道貌岸然的“慈善家”、“杰出企业家”形象,该彻底崩塌了。“很好。”他终于开口,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接近绝对零度的平静,“把资料分好类,
交给那几个我们‘谈好’的记者。另外,”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苏晴,
雨水在车窗外形成流动的幕布,映得他侧脸轮廓格外冷硬,“告诉吴总,
他对城西那块‘黄金地王’志在必得?我陈默,加价十倍。
”苏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她点了点头,
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转瞬即逝:“明白。他一定会‘喜欢’这个惊喜。
”城西地块的拍卖会场,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近乎炫目,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雪茄和一种无形的、属于金钱与权力的紧绷张力。衣香鬓影间,
低声的交谈如同潮水般涌动。吴世豪坐在前排最中央的位置,深蓝色的定制西装一丝不苟,
花白的头发梳得油亮,微微后仰着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古巴雪茄。
他神情倨傲,志得意满,偶尔侧头与身边同样衣着光鲜的助理低声说笑几句,
仿佛这块地皮已是囊中之物。周围的镜头和目光,是他早已习惯并享受的舞台背景。
陈默坐在后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像一滴融入深色地毯的墨迹。
他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低调得近乎隐形。只有当他微微抬眼,
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吴世豪那志得意满的后脑勺上时,
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冰冷的、淬了毒的锋芒,如同暗夜里蛰伏的毒蛇终于锁定了猎物。
拍卖师富有煽动性的声音在会场回荡,如同鼓点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竞价一路飙升,
数字在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疯狂跳动,每一次跳动都代表着令人咋舌的财富转移。
吴世豪气定神闲,每次举牌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当价格攀升到一个让场内气氛都为之凝滞的高点时,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动作优雅而笃定。拍卖师激动地重复着这个新的天价,目光扫视全场,等待着最后的落槌。
就在这时,陈默动了。他那只一直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极其稳定地举起了属于他的号码牌。
动作幅度不大,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瞬间割裂了会场原本的节奏。“19号!
这位先生出价……三亿五千万!”拍卖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亢奋。
全场的目光,包括那些闪烁的镜头,齐刷刷地聚焦过来。窃窃私语声如同被惊起的蜂群,
“嗡嗡”地响起。许多人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这个半路杀出的神秘挑战者。
吴世豪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他猛地转过头,动作之大甚至带起了西装衣襟。
当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看清角落里那个平静举牌的身影时,那张保养得宜的脸,
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的瓷器,裂开了惊愕、疑惑,随即是熊熊燃烧的暴怒。是他?
那个被他亲手送进监狱、本该烂在泥里的陈默?他怎么敢?他凭什么?
陈默迎上吴世豪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挑衅,没有得意,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甚至还微微抬了抬下巴,动作细微得如同错觉,
却像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吴世豪最敏感的神经——那是属于过去,
属于他居高临下俯视阶下囚时的姿态。助理凑到吴世豪耳边,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吴总,这……远超我们的预算和那块地的实际价值了!
风险太大,公司现金流……”“闭嘴!”吴世豪猛地低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陈默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胸膛剧烈起伏。那平静的目光比任何嘲弄都更让他抓狂。
这绝不仅仅是金钱的较量!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那个他以为早已碾碎的蝼蚁,竟敢爬回来,
当众抽打他的脸!若是在这里退缩,他吴世豪的面子往哪搁?
明天整个商界的头版头条会怎么写?他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巨大的电子屏上,
“三亿五千万”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吴世豪的视网膜。
周围那些探究、惊愕、甚至带着几分看戏意味的目光,像无数根芒刺扎在他身上。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些窃窃私语:“看,吴世豪被一个刚出狱的人压下去了?” “他怕了?
”不!绝不可能!他吴世豪纵横半生,岂能栽在这种地方,
栽在这个他亲手碾碎过一次的废物手上?一股混杂着狂怒、恐慌和病态自尊的邪火直冲头顶,
瞬间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就在拍卖师第二次重复报价,
即将落槌的千钧一发之际——“四亿!”吴世豪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了这个数字,
猛地再次举起号牌,手背上青筋虬结,
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而扭曲变形。“哗——!”全场一片哗然!
镜头瞬间全部聚焦到吴世豪那张因暴怒而涨红、扭曲的脸上,闪光灯亮成一片刺目的光海,
疯狂地捕捉着他失态的每一帧画面。
惊呼声、抽泣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瞬间淹没了整个会场。
就在这片喧嚣与混乱达到顶峰的刹那,在刺目的闪光灯海洋中,陈默的嘴角,
终于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胜利者的笑容,
更像是一种冰冷程序执行完毕后的确认信号。他放在西装内袋里的手指,
轻轻按下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发送键。动作精准,无声无息。拍卖场内的喧嚣尚未平息,
如同煮沸的锅,鼎沸的人声和闪光灯刺目的白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能量场。
吴世豪站在风暴的中心,胸膛剧烈起伏,
试图在助理的低声安抚下重新拾起一丝掌控全局的假象,勉强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体面。
他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领带,目光扫过那些对准他的镜头,
试图挤出一个属于胜利者的、宽容的微笑。然而,那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
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为了这块地,他押上了太多。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不和谐的、尖锐刺耳的手机提示音,如同冰锥般刺破了现场的嘈杂。
不是一部,两部,而是此起彼伏,来自四面八方!
记者席、竞拍者区、甚至前排吴世豪自己的核心团队中!
那些前一秒还聚焦在吴世豪脸上、记录着他“胜利”姿态的镜头,
猛地转向了它们的主人——记者们。他们的表情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从职业性的亢奋瞬间转为极度的震惊。有人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失手打翻了旁边的矿泉水瓶;更有反应快的,
已经不顾场合地对着手机话筒语无伦次地喊了起来:“快!快发!头条!
吴世豪集团核心黑料大曝光!行贿、偷税、工程造假、胁迫……我的天!还有……强奸指控?
!”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整个会场轰然炸开!
所有的秩序、所有的矜持、所有的商业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吴总!吴总!
请看这边!” “请问您对刚刚全网爆出的集团黑料有何回应?
” “那份录音里指示销毁证据的是您本人吗?” “三年前陈默律师入狱是否与您有关?
是构陷吗?” “林薇是谁?实名指控您强奸是否属实?”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瞬间放弃了所有体面,疯狂地冲破安保人员勉力维持的脆弱防线,
话筒、录音笔、镜头如同长枪短炮,密密麻麻地怼到吴世豪面前。问题尖锐如刀,
劈头盖脸地砸来。闪光灯不再是聚焦的荣耀,而是密集的、令人晕眩的刑讯灯,
无情地鞭笞着他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吴世豪脸上的假笑彻底碎裂。
他像是被无形的重拳狠狠击中,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最后变成一片骇人的死灰。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声,
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试图后退,试图推开那些几乎戳到他脸上的话筒,
手臂却虚弱无力地挥舞着。他猛地扭头,
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向陈默刚才所在的那个角落——那里已经空空如也。恐惧。
一种灭顶的、冰冷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惧,终于彻底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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