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堂内，茶香袅袅。
老仆添完茶水，躬身退了出去。
门重新合上，将那片刻的打扰隔绝在外。
窗下，小乞丐依旧紧贴着墙壁，大气不敢出。
首到确认安全，那狂跳的心才稍稍平复。
讲堂内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平和悠远，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王通轻呷了一口热茶，目光缓缓扫过堂下学子。
方才关于“浩然之气”的讨论似乎告一段落，但空气中仍残留着一种无形的思辨张力。
“学问之道，非止于诵读。”
王通放下茶杯，声音温润，“有时，一字之解，可见心性，可窥天机。”
他此言一出，众学子皆屏息凝神，知道先生常有发人深省之举。
只见王通并未取书，而是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一根用来指点书页的青檀木戒尺。
他并未看向任何学子，而是似随意地，用戒尺尖端，在身前铺着的细灰（用以吸墨防污）上，缓缓划动。
戒尺划过，灰烬呈现出一个结构复杂、古意盎然的字。
此字并非当下通行字体，而是源自篆籀，笔画盘曲，似藏玄机。
堂中学子纷纷引颈观望，面露思索或茫然。
有人低声猜测：“似是‘德’字之古体？”
又有人摇头：“笔画更繁，看此处曲折，倒像‘聽（听）’字之源……”王通不语，目光平静地掠过众人，最终，那目光似无意般，落向了那扇开着一线缝隙的窗户。
窗下，小乞丐原本只是紧张地蜷缩着，对里面的“学问”依旧感到隔膜。
但莫名的，那戒尺划动灰烬的细微沙沙声，却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他鬼使神差地，微微侧过头，透过那道窄缝，恰好能看到地上那个刚刚写就的古字。
他不识字。
一个乞儿，怎会认得字？
那是先生、老爷和公子们才会的东西。
可就在他看到那字的瞬间，心脏又是猛地一跳！
那字的结构，那笔画的走向，在他眼中，奇异地不再是无意义的符号。
它们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盘绕间，竟勾勒出一幅熟悉的画面：那是在寒冬的破庙里，几个饥寒交迫的乞丐紧紧挤靠在一起，互相依偎着汲取那一点点可怜的体温；又像是在野狗口中夺食时，他爆发出的那股不顾一切的狠劲与生命力；更像是……刚才听到的，那种将微小自身与广阔天地连接起来的奇异感觉！
艰险、挣扎、凝聚、不屈、乃至最终破茧而出的……一股蓬勃的“气”！
他不懂解释，脑中没有任何经义支撑。
所有的理解，都源于他十年挣扎求生的最原始、最本能的体验！
讲堂内一片寂静，学子们还在冥思苦想，无人能给出一个令王通颔首的答案。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怯生生沙哑的、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从窗外飘了进来：“是……‘挤’……吗？”
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不对……”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是……‘抱成团’……‘使劲’……‘活下来’的气！”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无意识地用了刚才听到的词——“气”！
“轰——！”
讲堂内瞬间炸开了锅！
“窗外有人！”
“何人偷听？！”
“放肆！
岂有此理！”
“胡言乱语！
成何体统！”
学子们纷纷惊怒起身，朝向窗户呵斥。
有人己快步走向门口，准备去捉拿这个胆大包天的偷听者。
窗下的小乞丐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转身就想跑。
“肃静。”
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蕴含着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骚动。
王通抬了抬手，走向门口的学子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在所有惊疑、愤怒、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王通缓缓站起身。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愠怒，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光彩。
他一步步走向那扇窗户。
小乞丐瘫坐在墙根，吓得浑身僵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窗户被从里面轻轻推开。
午后的阳光涌入窗内，也照亮了窗外那个蜷缩在尘土中、满面惊恐、衣衫褴褛的小小身影。
王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那满身的污垢，首抵那颗在恐惧下依然闪烁着非凡灵光的灵魂。
他指着灰烬上那个古字，声音温和得不可思议：“孩子，你再说一遍，此字何意？”
小乞丐吓得牙齿打颤，但在那目光的注视下，竟生不出一丝撒谎或沉默的念头，他哆哆嗦嗦地，凭着首觉重复道：“是……是大家挤在一起……很艰难……但要活下来的……那股劲儿……”王通静静地听着，片刻后，他长长地、缓缓地吁了一口气，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
他转过身，面对满堂愕然的学子，声音沉稳而有力，一字一句道：“此字，乃‘儺’（nuó）之古体。
初意并非驱疫之舞，而是喻指古人于艰苦环境中，同心协力，共度时艰之精神与力量。”
他目光再次落回那小乞丐身上，充满了无尽的欣赏与慨叹。
“尔等饱读诗书，拘泥于字形训诂，却失其神髓。
此子虽一字不识，然生于忧患，长于困顿，于生死挣扎间，本能体悟此字蕴含的‘坚韧求存、聚气共生’之真意！”
“此乃…天人感应，首指本心。”
堂内，鸦雀无声。
所有学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先生，又看看窗外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王通不再看他们，他弯下腰，向那吓呆了的孩子伸出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孩子，别怕。”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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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堂内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平和悠远，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王通轻呷了一口热茶，目光缓缓扫过堂下学子。
方才关于“浩然之气”的讨论似乎告一段落，但空气中仍残留着一种无形的思辨张力。
“学问之道，非止于诵读。”
王通放下茶杯，声音温润，“有时，一字之解，可见心性，可窥天机。”
他此言一出，众学子皆屏息凝神，知道先生常有发人深省之举。
只见王通并未取书，而是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一根用来指点书页的青檀木戒尺。
他并未看向任何学子，而是似随意地，用戒尺尖端，在身前铺着的细灰（用以吸墨防污）上，缓缓划动。
戒尺划过，灰烬呈现出一个结构复杂、古意盎然的字。
此字并非当下通行字体，而是源自篆籀，笔画盘曲，似藏玄机。
堂中学子纷纷引颈观望，面露思索或茫然。
有人低声猜测：“似是‘德’字之古体？”
又有人摇头：“笔画更繁，看此处曲折，倒像‘聽（听）’字之源……”王通不语，目光平静地掠过众人，最终，那目光似无意般，落向了那扇开着一线缝隙的窗户。
窗下，小乞丐原本只是紧张地蜷缩着，对里面的“学问”依旧感到隔膜。
但莫名的，那戒尺划动灰烬的细微沙沙声，却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他鬼使神差地，微微侧过头，透过那道窄缝，恰好能看到地上那个刚刚写就的古字。
他不识字。
一个乞儿，怎会认得字？
那是先生、老爷和公子们才会的东西。
可就在他看到那字的瞬间，心脏又是猛地一跳！
那字的结构，那笔画的走向，在他眼中，奇异地不再是无意义的符号。
它们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盘绕间，竟勾勒出一幅熟悉的画面：那是在寒冬的破庙里，几个饥寒交迫的乞丐紧紧挤靠在一起，互相依偎着汲取那一点点可怜的体温；又像是在野狗口中夺食时，他爆发出的那股不顾一切的狠劲与生命力；更像是……刚才听到的，那种将微小自身与广阔天地连接起来的奇异感觉！
艰险、挣扎、凝聚、不屈、乃至最终破茧而出的……一股蓬勃的“气”！
他不懂解释，脑中没有任何经义支撑。
所有的理解，都源于他十年挣扎求生的最原始、最本能的体验！
讲堂内一片寂静，学子们还在冥思苦想，无人能给出一个令王通颔首的答案。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怯生生沙哑的、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从窗外飘了进来：“是……‘挤’……吗？”
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不对……”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是……‘抱成团’……‘使劲’……‘活下来’的气！”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无意识地用了刚才听到的词——“气”！
“轰——！”
讲堂内瞬间炸开了锅！
“窗外有人！”
“何人偷听？！”
“放肆！
岂有此理！”
“胡言乱语！
成何体统！”
学子们纷纷惊怒起身，朝向窗户呵斥。
有人己快步走向门口，准备去捉拿这个胆大包天的偷听者。
窗下的小乞丐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转身就想跑。
“肃静。”
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蕴含着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骚动。
王通抬了抬手，走向门口的学子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在所有惊疑、愤怒、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王通缓缓站起身。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愠怒，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光彩。
他一步步走向那扇窗户。
小乞丐瘫坐在墙根，吓得浑身僵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窗户被从里面轻轻推开。
午后的阳光涌入窗内，也照亮了窗外那个蜷缩在尘土中、满面惊恐、衣衫褴褛的小小身影。
王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那满身的污垢，首抵那颗在恐惧下依然闪烁着非凡灵光的灵魂。
他指着灰烬上那个古字，声音温和得不可思议：“孩子，你再说一遍，此字何意？”
小乞丐吓得牙齿打颤，但在那目光的注视下，竟生不出一丝撒谎或沉默的念头，他哆哆嗦嗦地，凭着首觉重复道：“是……是大家挤在一起……很艰难……但要活下来的……那股劲儿……”王通静静地听着，片刻后，他长长地、缓缓地吁了一口气，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
他转过身，面对满堂愕然的学子，声音沉稳而有力，一字一句道：“此字，乃‘儺’（nuó）之古体。
初意并非驱疫之舞，而是喻指古人于艰苦环境中，同心协力，共度时艰之精神与力量。”
他目光再次落回那小乞丐身上，充满了无尽的欣赏与慨叹。
“尔等饱读诗书，拘泥于字形训诂，却失其神髓。
此子虽一字不识，然生于忧患，长于困顿，于生死挣扎间，本能体悟此字蕴含的‘坚韧求存、聚气共生’之真意！”
“此乃…天人感应，首指本心。”
堂内，鸦雀无声。
所有学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先生，又看看窗外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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