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指环内侧的纹路像活过来的蛇，死死咬住他掌心的旧伤，夜煞的咆哮在骨血里震荡——那不是对蜀山仙气的畏惧，而是某种被压抑千年的兴奋。
锁妖塔的青铜尖顶正刺破翻腾的云海，缠绕塔身的陨铁锁链泛着冷光，每节链环上都錾刻着北斗七星，在雷光中流转着镇煞符文。
他低头看着木剑，松脂在刃口凝成半透明的冰壳。
七岁那个雪夜，他就是用这手把冻硬的狼爪钉进石碑，狼血在冰壳里冻成暗红的花纹。
外门长老总说他的灵力带着尸腐气，却不知每当月圆，夜煞都会从指环里钻出来，舔舐他经脉中残留的血污。
“当心伤了手。”
苏清寒的声音裹着药香飘过来，她站在灵舟边缘，白凤的尾羽正从袖中探出半寸，在阳光下闪着珍珠母的光泽。
沈砚瞥了眼她捏着玉佩的手指，那截皓腕上有圈浅浅的勒痕，像是常年佩戴什么重物留下的。
“你的鸟比你怕事。”
他继续削木剑，木屑落地时变成细小的冰晶。
白凤突然从苏清寒袖中窜出，绕着沈砚的木剑盘旋三圈，银灰色的羽翼扫过他手背，留下一串带着药香的火星。
夜煞在指环里发出威胁的嘶鸣，沈砚的指尖瞬间覆上一层青霜。
苏清寒接住落回肩头的白凤，指尖抚过它尾羽上的焦痕——那是八岁那年，这只雏鸟为了护她，被药圃里的毒蜂蛰的。
她望着沈砚棱角分明的侧脸，这人削木剑的手法很特别，手腕翻转间带着种诡异的韵律，像极了医书里记载的魔教“血影剑法”起手式，可方才白凤躁动时，他身上分明散发出让灵鸟安心的正气。
“锁妖塔下镇压着七十二种上古戾气。”
她轻声说，玉佩在掌心烫得像团火，“我师父说，每到子时，塔顶的风铃会响起‘往生咒’，那是被镇者的哀嚎。”
沈砚的木剑突然崩出个缺口。
他想起母亲冲向追兵时，黑袍下摆扫过雪地的声音，和此刻锁妖塔锁链摩擦的声响几乎重合。
玄铁指环变得冰凉，夜煞的影子在他瞳孔里拉长，指环内侧的骷髅头纹路正一点点变红。
“看！
那是丹炉峰的祥云！”
石敢当的粗嗓门打断了沈砚的怔忡。
少年背着比他还高的藤编包袱，妹妹石念安的绣花鞋尖从包袱缝里露出来，沾着青岚村特有的蓝草汁。
他颈后的龟甲胎记在阳光下泛着金芒，玄甲龟从包袱里探出脑袋，绿豆大的眼睛盯着锁妖塔，龟甲上的纹路突然亮起，与塔身锁链的北斗阵图隐隐呼应。
石念安从包袱里钻出来，小手扒着灵舟栏杆，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一群衔着灵芝的灵鸟。
“哥，山君在舔我的手！”
她举着胖乎乎的手腕，白虎虚影正用舌头卷去她掌心的草籽，那虚影比在青岚村时凝实了许多，皮毛上甚至能看见淡淡的虎纹。
石敢当赶紧把妹妹按回包袱，粗粝的手掌按住她乱动的脚。
老道士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龟甲在怀里发烫，那天魔教教徒的黑靴踩碎山神庙门槛时，龟甲也是这样烫。
他瞥见沈砚手腕上的玄铁指环，总觉得那东西的戾气，和屠村的魔教妖人身上的气息很像。
“喂！
你那戒指卖不卖？”
林月瑶的银铃突然在背后响起。
少女正追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跑，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每声铃响都让周围的气流微微扭曲。
闪电狐在她肩头炸毛，碧绿的瞳孔死死盯着沈砚的指环，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沈砚没回头，木剑的缺口处突然凝结出三寸冰刃。
林月瑶的脚步顿住，她看见那冰刃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影子的额间，竟有团模糊的狐火。
这是父亲灌她灵狐精血后才有的异象，连铜镜都照不出来，怎么会映在这冰刃上？
“林家的小丫头，别招惹不该惹的人。”
慕容轩摇着檀香木扇走过来，聚宝鼠从他袖中弹出脑袋，金黄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这只灵鼠正啃着块鸽蛋大的红宝石，宝石的光晕里，隐约能看见锁妖塔第七层的轮廓。
林月瑶的银铃突然集体哑火。
她认得慕容轩扇子上的徽记——那是垄断了南境法器贸易的慕容商会标志。
父亲祠堂里的香炉，就是用慕容家的陨铁打造的。
闪电狐突然钻进她领口，对着慕容轩的聚宝鼠发出讨好的呜咽，这让她想起父亲说的：“天下灵物，皆认慕容家的宝气。”
慕容轩的折扇“唰”地合上，指尖轻点聚宝鼠的脑袋。
这只灵鼠今早从密室石壁上抠下的黑曜石碎片，此刻正贴在他掌心发烫，碎片上的纹路与石敢当怀里露出的半块龟甲惊人地相似。
他注意到沈砚削木剑的指节泛白，那截突然长出的冰刃，分明带着极寒的灵力——这种灵力，只在记载中的玄麟血脉里出现过。
“各位，”灵舟前方传来接引弟子的声音，“前方就是蜀山护山大阵‘周天星斗阵’，请握紧各自的信物。”
话音刚落，灵舟突然剧烈震颤。
沈砚的木剑冰刃瞬间暴涨三尺，夜煞的咆哮震得他耳膜生疼；苏清寒的白凤冲天而起，在灵舟上空展开巨大的翅膀，羽翼上的光斑组成凤凰图腾；石敢当怀里的龟甲裂开细纹，白虎虚影猛地扩大，将整个灵舟护在其中；林月瑶的银铃同时爆响，形成道无形的音障，闪电狐在她头顶化作道白光；慕容轩的聚宝鼠吐出那颗红宝石，宝石在空中炸开，化作漫天星屑，竟与护山大阵的星图完美重合。
五道光柱从五人身上升起，在灵舟上空交汇成个巨大的五灵阵图。
沈砚看着阵图中心那团旋转的光晕，突然想起母亲在乱葬岗说的最后一句话：“五灵聚，万魔出，阿砚，你要活下去，亲眼看着他们偿还血债。”
灵舟穿过阵法的瞬间，沈砚的木剑冰刃突然碎裂。
他看见苏清寒的玉佩裂开细纹，石敢当的龟甲渗出鲜血，林月瑶的银铃断了根铃绳，慕容轩的聚宝鼠掉了撮毛——五人身上的异象同时消退，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共鸣，只是场幻觉。
只有沈砚知道，夜煞在指环里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