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被冻醒了。
老玄龟把她裹在棉被里,自己却坐在门槛上,抱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铜斧,烟斗的火星在黑暗里明灭,像只警惕的眼睛。
“爷爷,你咋不睡?”
“睡不着。”
老玄龟的声音哑得厉害,“今个那龙鳞,是‘引路鳞’。”
“引路鳞?”
“海里的精怪要找啥东西,就会先放片鳞出来探路。”
老玄龟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他满脸的皱纹,“我年轻时候跟船跑远洋,见过一次——一群长着虾钳的人,从海里爬上来,把个渔村搅得鸡犬不宁,就为了找个怀里揣着龙纹玉佩的娃娃。”
灵汐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摸了***口的玉佩。
“那娃娃……被拖回海里了。”
老玄龟打断她,声音沉得像块石头,“那些精怪,叫‘虾兵’,青黑色的硬壳,胳膊是虾钳,眼睛是绿的,走路‘咔哒咔哒’响,最爱抓……”他顿了顿,没说下去,只是把铜斧往灵汐身边推了推,“拿着,要是真有东西来,就往死里砍。”
灵汐攥着铜斧,冰凉的金属柄让她稍微冷静些。
她想起白天那片青鳞,想起梦里的龙吟,想起海水里的呜咽——原来那些不是幻觉。
“爷爷,我爹娘……是不是跟这些精怪有关?”
老玄龟的烟斗“啪”地掉在地上。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灵汐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低声说:“你娘……是海里来的。”
灵汐的呼吸停住了。
“十六年前的台风夜,我在村口捡到你。”
老玄龟的声音飘在风里,像个快散的影子,“你裹在块鲛绡里,怀里就揣着这玉佩。
鲛绡上绣着条龙,龙嘴里叼着片青鳞,跟今个见的一模一样。
有个穿白衣服的女人,站在浪里跟我说,等你十六岁,就送你去昆仑山找‘守墟人’,别让虾兵抓着你……那女人是我娘?”
“不知道。”
老玄龟摇头,“她站得太远,浪太大,我看不清脸,只记得她的眼睛,是金色的,像两团火。”
金色的眼睛?
灵汐想起梦里的深海,那些光点聚在一起时,也像金色的眼睛。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咔哒”一声。
很轻,像树枝断了,但在这死寂的夜里,却格外刺耳。
老玄龟猛地站起来,铜斧握得“咯吱”响:“来了!”
灵汐的心脏撞得肋骨生疼,她跟着老玄龟躲在门后,从门缝往外看——月光下,院门外站着个东西。
两米多高,浑身裹着青黑色的硬壳,像只被放大了几十倍的虾。
脑袋是扁平的,两只突出的复眼在黑暗里闪着绿光,最吓人的是胳膊——左边是条正常人的胳膊,右边却是只巨大的虾钳,正一下下敲着门板,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虾兵!
灵汐的牙齿开始打颤,手里的铜斧差点掉在地上。
“别出声。”
老玄龟捂住她的嘴,声音压得极低,“它们的眼睛能看见热乎气,别喘气。”
虾兵敲了会儿门,似乎没听见动静,开始用虾钳扒门缝。
硬壳摩擦木头的声音“刺啦刺啦”的,像在刮人的骨头。
灵汐看见虾钳上挂着个铜铃,铃身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借着月光一看,竟是“灵汐”两个字!
它在找她!
老玄龟突然把她往灶房推:“从灶房的后窗跳出去,往西边的芦苇荡跑!
那里有水沟,虾兵的硬壳太重,陷在泥里跑不快!”
“那你呢?”
“我老骨头了,不怕死。”
老玄龟把铜斧塞给她,自己捡起墙角的柴刀,“记住,去昆仑山,找守墟人,别回头!”
他猛地拉开门,大吼一声:“老东西在这!
来抓我啊!”
虾兵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绿幽幽的眼睛转向老玄龟,虾钳高高举起,闪着寒光。
灵汐咬着牙,转身冲进灶房。
后窗很小,她费了些劲才挤出去,跳进齐膝深的淤泥里。
身后传来老玄龟的惨叫,还有柴刀劈在硬壳上的“哐当”声,以及铜铃刺耳的“叮铃”声。
她不敢回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芦苇荡跑。
泥水灌进鞋里,冰凉刺骨,可她感觉不到冷,眼泪混着泥水往下淌,糊了满脸。
跑到芦苇荡边缘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像是重物掉进水里。
回头看时,月光下的滩涂上,老玄龟的身影倒在血泊里,虾兵的虾钳上,挂着半块染血的鲛绡——是她襁褓里的那块。
“吼——!”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龙吟,震得芦苇叶簌簌往下掉。
灵汐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烫得她心口发疼,她捂住玉佩,看见滩涂的淤泥里,慢慢渗出青黑色的液体,像无数细小的蛇,朝着她的方向爬来。
她猛地钻进芦苇荡,茂密的苇叶挡住了视线,也挡住了那道绿幽幽的目光。
风穿过芦苇,发出“呜呜”的声,像老玄龟在喊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