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裹着灰烬，飘荡在破败的传火祭祀场中。帕奇醒了，像往常一样，
他总是比火焰熄灭得晚一点。哪怕所有人都走向了毁灭，他总是那个活下来的混蛋。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那根倾斜的石柱下，祭坛的余烬已经冷却，天幕一如既往地昏暗，
没有晨光，也没有晚霞，仿佛时间在这片废墟中早就不再流动。
“哦……操……”他从地上爬起来，吐出口沙，“这该死的又是哪一轮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厅中，没有人回应他。只有火盆边一只饿到皮包骨头的乌鸦，
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继续啄食骨渣。他摸摸口袋，空空如也。艾斯特瓶没了，魂没有，
连护身符也不知道被哪个拾荒鬼带走了。他咧嘴一笑，
习惯性地骂了一句：“真是见鬼的世界。”帕奇不是英雄，他清楚这一点。
他也不是什么灰烬、薪王、王子或者神选之子。他只是个骗子，
一个靠出卖别人、踩着尸体堆活到现在的家伙。但有时候，他也会做梦。
梦见自己站在火焰中央，万人朝拜。梦里他戴着王冠，坐在王座上，
整个洛斯里克都在他脚下燃烧。他总觉得那是个预兆，某种可能发生的未来。
只不过每次醒来，他还是帕奇——一个混得比不死人还惨的活人。他搓了搓脸，站起来，
四处看看有没有落单的新手骑士。他知道有些灰烬刚被唤醒，还没摸清规则。
那正是他最喜欢的时刻。“嘿，小子。”他朝一个穿铁甲的新手打了声招呼，
“你这是第一次来吧？这地方不安全，我可以带你绕过深渊兽，五百魂，友情价。
”那灰烬还没开口，已经被他一脚踹进了火祭场的深坑。他听到底下传来痛呼，
随即火焰闪烁，又是一具尸体消散在风中。帕奇走过去，
从尸体旁搜出一瓶艾斯特瓶和五十魂的零头。他笑了，像是在耍一场谁都看穿的把戏。
“谢谢你的合作，小兄弟。欢迎来到洛斯里克。”路还长。他背上破斗篷，继续上路。
沿着古老石阶，他走入不死聚落。在那里，他靠着一张嘴混进了盗贼团伙，装成神殿密探，
连夜收了不少供奉魂。他给自己编了个身份，说他是传火者的副使，
专门协助那些“有望成为薪王”的候选人。“你们都是火的继承人，
”他举着杯破陶罐向他们喊，“只要再加一把火种，我们就能点燃新的时代！”众人欢呼，
举杯碰撞。第二天早上，他们全死了。帕奇走出营地时，身后火光冲天。那些火是他点的，
他给酒里下了油，顺手也点了粮仓。没人能追上他，他逃得太快了。
他站在一座被烧成焦炭的小山丘上，望着那片黑烟滚滚的村落，轻声说：“再见了，
各位未来的薪王。”他不觉得愧疚。他只是觉得饿。再往北走，冷冽谷的雪落下来。
他裹紧斗篷，却怎么也遮不住指缝里渗出的寒气。饥饿让他手抖，脚也抖。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不行了。就在他准备躺在一堆尸体里假死取暖时，他看见了席琳。
她独自一人坐在山道尽头，身后是碎裂的雕像与倒塌的石塔。她戴着兜帽，
手中握着一串白色念珠，眼睛蒙着黑布。“你是……传火女？”他试探着问。“我不是。
”她声音柔和，像雪落无声，“我只是她的徒弟。”他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诚恳的模样，
往她面前跪下：“伟大的女祭司，请赐我火种，我愿效忠于你，燃尽余生。”席琳不为所动，
只是淡淡说：“你身上没有火的气息，只有……太多的谎言。”帕奇的笑僵住了。但他没走。
他陪她坐了一晚。雪夜很冷，他靠在一座倒塌的石雕旁，听她讲亚诺尔隆德的事，
讲光明与火的神话。他想，她真傻，信这些东西的人都不会活得太久。第二天，
他们结伴上路。席琳说她要去王城，找回被放逐的火种。帕奇不信。但他还是跟着她走了，
因为她有火种，有法术，还有饭吃。他甚至帮她搭了营地，守夜，劈柴，
还在一次魔兽袭击中扛起她逃出包围。他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偷袭了。也许是因为她什么也没给他，
却还愿意信任他。有一天夜里，他实在憋不住问她：“你不怕我？我这种人？”她想了想，
说：“我看不见。也许这让我不容易失望。”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
他还是背叛了她。那天他们走到法兰边界，遇到骑士亚瑟。那是真正的骑士，银白盔甲，
身高马大，手持正统骑士剑。他认出帕奇，立刻拔剑：“骗子！你骗过我，
把我丢在狮蝎窝里！”帕奇面不改色，拉着席琳挡在身前：“冷静冷静！我当时不是说了吗？
是误会！误！会！”亚瑟不听，挥剑砍来。帕奇闪得快，但席琳受了伤。他吓得跑了。
他跑得飞快，甚至回头时都没回。在他眼里，那一刻只有活命最重要。
他想的是：这场面我扛不住，我得先走，回头再编个故事糊弄过去……可席琳没回来。而他，
也失去了那段雪夜中唯一的一点温暖。帕奇在逃走后的第七天，遇到了洋葱骑士西格瓦德。
那天他正在一棵被雷劈过的枯树下烤一条没烤熟的狼腿，结果从天上掉下来一个球状盔甲，
“砰”地砸进他旁边的灌木丛，扬起一地尘土。“唔唔唔——这次摔得不轻啊！
”那圆滚滚的家伙从盔甲里爬出来，一边拍灰一边自言自语，“是我路线计算错了吗？
不应该是滚到教堂门口的吗？”帕奇眯起眼：“你谁？”“啊！我叫西格瓦德，
来自卡塔利纳！”他一边挠头一边笑，圆盔随着动作咯吱作响，“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的野餐。
”“我这是求生。”帕奇丢给他一块焦黑的狼腿，“有酒吗？”“当然有。
”西格瓦德从腰间抽出一瓶绿色的瓶子，拍得啪啪响，“正好来一杯，
庆祝我……嗯……跌落成功？”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伴了。
帕奇本以为西格瓦德是个傻子——太正直，太天真，对任何人都愿意伸出援手，
哪怕是个显然正在骗他的老混蛋。他会信帕奇说自己是被放逐的圣职者，
也信他正在“赎罪”，甚至还帮他挡过一次来自深渊魔物的致命一击。“你为什么帮我？
”帕奇忍不住问。那晚他们靠着营火坐着，喝着淡得像水的啤酒。西格瓦德盔甲脱了一半，
肚子也露了一圈。“因为你孤单。”他说得简单，“像我一样。”帕奇一时没说话。
他想起席琳那句“我看不见，也许这让我不容易失望”，现在又来一个胖子说他孤单。
真是见鬼。他明明骗过那么多人，怎么总能遇上这么不设防的？他叹了口气，
盯着火光看了许久。第二天早上，他们爬上了不死街的钟楼，
击败了一个守着传火祭坛的堕落骑士。那是一场硬仗。帕奇从没正面打赢过什么像样的敌人，
他总是靠偷袭、陷阱、毒药、风筝。但那天，他拿着一柄从尸体上捡来的短剑，
与西格瓦德并肩作战了足足七分钟。“砍他的膝盖！”西格瓦德吼。“你他妈来砍啊！
”帕奇喊。他们喊得震天响，最后靠一瓶快喝完的火焰壶才解决对方。帕奇瘫倒在地上，
浑身是血。他咳嗽几声，嘴角笑着：“我们……活下来了？”西格瓦德坐在他旁边，
气喘吁吁：“活下来了。伙计，我们是……真正的同伴了！”帕奇一怔。他说不出话。
他们在钟楼上待了一夜。月光照在西格瓦德的盔甲上，反射出柔和银光。
他靠着帕奇的肩睡着了，发出轻微鼾声。帕奇没睡。他看着远方的王城，
想起了那个梦——王座，火焰，万人膜拜。他轻声说：“我不是你的同伴。
”可西格瓦德没听见。几天后，他们在教堂外遭遇了一群深渊虫孽。
西格瓦德主动冲上去吸引仇恨，帕奇原本躲在暗处掷火壶，
但看到那头最大的虫孽转向了自己，他本能地退后——退得太快，摔进了残垣下的地道。
他掉下去的时候，西格瓦德在喊他的名字。等他再爬回来时，地上只剩一摊烧焦的血迹。
没有尸体。也没有盔甲。他四处找了整整三天，连传送门都翻了，连着两个篝火间来回跑，
还是没找到西格瓦德的踪影。他终于明白了。“这次，是我又跑了。”他喃喃自语，
背对火光，“但你没回来。”他从没为一个人找这么久。从那以后，
他再没说过“我们是同伴”。帕奇最终还是到了王城。洛斯里克城的阶梯如同死亡的脊梁，
王座所在的圣堂在灰烬和火海之间屹立不倒，远远望去如同神祇的墓碑。他站在大门前许久，
仰头望着那座高耸的王座台阶。他身上的装备破破烂烂，左腿已经隐隐瘸了，
背包里只剩下两瓶快坏掉的食物和一封……那是席琳的信，她从没寄出过，
他从她身边拾到的。“帕奇，世界也许值得被欺骗……但也值得被拯救。”他把信叠好，
收进胸口。那一刻，他决定进王城。不是为了传火。
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个做过王者之梦的老骗子。王座前的战斗如同梦魇。
洛斯里克王子坐在残破王椅上，他的躯壳被火烧得支离破碎，却依旧维持着高贵的姿态。
